第十九章 生靈

　　剛從村中回來的楚風湛和徐云坤聽到這句話，霎時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院門口好一會兒。待反應(yīng)過來后，徐云坤眼角已經(jīng)漸漸發(fā)紅，面上浮現(xiàn)的喜色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無措激動。

　　楚風湛幽深的眸子也瞬間亮了起來。他從小受到的世家教育便是以民為天下之本，對于人命之事，他本就無法袖手旁觀。此次又意外得知了四年前琗蘭反攻之戰(zhàn)大捷背后的真相，他更是不愿這村中也如那般。

　　可此地之毒源于何事還未有答案，這幾日楚風湛為此也憂心了許多。此時聽到那床上女子醒來的消息，楚風湛心中喜悅不已，又想到很快便可以得知村中之事，心中也安定了幾分。

　　原本還蹲在地上，不顧形象舉著串起來的烤肉吃的傅樂筠聽到這話，也興奮地看向背對著他的宋離胭，“阿胭妹妹，這下你可該安心了，我就說你不會失誤的！”

　　說完，他又咬了一大口肉，一邊咀嚼，一邊嘴里還發(fā)出一些可以聽得出得意語氣的哼哼唧唧的聲音。兩邊的腮幫子被嘴里的肉塞得鼓了起來，原本棱角分明的精致的臉龐現(xiàn)在看起來圓滾滾的，瞧起來倒真有了幾分“傅小胖兔”的感覺。

　　東屋門外不遠處站著的宋離胭，一時間眼中慣有的冷漠也消融了許多。又聽見身后傅樂筠的聲音，她回頭瞥了一眼。許是心情好了，此刻見他那副不修邊幅的樣子，罕有的覺得似乎有些可愛。隨后她對著宋瑛樺點了點頭，又吩咐了幾句，宋瑛樺便轉(zhuǎn)身進屋。

　　宋離胭又瞧了瞧院門處的兩人，見他們一個激動得將手中的劍都不知道怎么拿了，一個呆呆地站在那兒，眸中溢滿了流光，勾了勾唇，隨即出聲說道：“一起進去瞧瞧吧?！?p>　　聽見宋離胭的邀請，徐云坤立刻拉著楚風湛走了過來。徐云坤眼神催促著，宋離胭沒再多言，三人抬步便要入室，這時他們身后又傳來一聲嘟嘟囔囔的聲音：“那我呢？”

　　三人轉(zhuǎn)過身，只見傅樂筠拿著肉串，嘴里還含著一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楚風湛和徐云坤頓時語噎，只有宋離胭無奈地開口：“吃完再進來?！?p>　　“行！”傅樂筠樂呵呵地說完，便又開始大口啃肉。

　　宋離胭沒再管他，帶著楚風湛和徐云坤進了屋內(nèi)。宋瑛樺此刻正拿著一個有小豁口的細竹管，一點一點的給床上的女子喂水。那女子雖已清醒，可身體看起來依舊十分虛弱無力，只有眸子里撐著十分的感激和對生的渴望。

　　楚風湛一進來，瞧見那雙眼睛，心底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他久久未發(fā)一言，整個人都陷入了不曾有過的沉靜。就連徐云坤入屋急迫的直接走到床前，關(guān)切的對著那女子說話，也未能將他從這種狀態(tài)中拉出來。

　　生者，亡靈，這兩者的區(qū)別本就應(yīng)由時間來做出選擇，可這世間繁華之中，有多少生者悖逆了時間，亡于陰謀算計之下。人人皆心念生緣，可這朝政，這權(quán)謀，這戰(zhàn)爭，這世俗，不知吞了多少生者之魂，又醞釀了多少亡靈之淵？

　　世家入世，存的是救生者之心，可世家存于王朝之下，不知何時便會成為上位者的借口，來制衡各方。楚風湛身處旋渦中心，眼觀無數(shù)的權(quán)衡謀算，其中甚至還有些染了血色之事。此刻那女子眼神中對于生死的純粹，那份生靈本緣，頓時擊中了他心底從未變過的那份堅持和信仰。

　　他寧可如徐云坤一般血灑沙場，也不愿被那各方權(quán)衡下的陰謀染了心中唯一的一方凈土。過了許久，楚風湛才慢慢的緩過了神，走到了床邊。

　　楚風湛沉思的時間里，宋離胭已經(jīng)再次給床上的女子診了脈，又吩咐了宋瑛樺去準備湯藥。徐云坤一直在床邊守著，眼中的激動之色依然未曾褪去。

　　“宋姑娘”楚風湛斟酌著開了口。

　　宋離胭抬起頭看著楚風湛的眼睛，悟到了他眸中的深意，便伸手又給床上女子咽喉根部扎了一針，略疏通了片刻后，才將針取出來，輕聲對那女子說：“姑娘，現(xiàn)在可以試試講話了。”

　　聞言，那女子目中滿是不可置信，隨后忍著扯動臉上傷口的疼痛，艱難的張了張口，嘗試一點一點的發(fā)音。

　　起初女子僅堅持了半刻，就疼得額角上全都是汗珠，但發(fā)覺可以發(fā)出聲音后，她眼中頓時溢出了驚喜的淚水，便不斷地堅持嘗試，直到可以清晰的說出幾個字來才停下休息。

　　徐云坤早已經(jīng)備好了清水，遞給宋離胭示意她給女子喂下去。宋離胭伸手接過，溫柔的對著床上女子說道：“姑娘，別著急，我來給你喂點水喝，嗓子會舒服些，說話便不會這么累了。”

　　等宋離胭將水喂完，那女子覺得好了些后便又試著開口，這次她堅持的時間更長了些，說的字也更多。

　　聽著那女子的聲音漸漸不再嘶啞，宋離胭對著楚風湛微微點了點頭后，便對著女子說道：“姑娘，我還不曾知曉姑娘的芳名，這幾日還要繼續(xù)治療，不知姑娘可否給在下一個可喚的稱呼，以免我們對姑娘失禮?！?p>　　床上的女子聞言立刻搖了搖頭，又感激地點了點頭，堅持著說道：“謝謝，鶯兒。”

　　“好，那我便喚你鶯兒姑娘?！彼坞x胭淺笑著，伸手將鶯兒臉上的碎發(fā)整了整，“鶯兒，我這個朋友有些事情想問問你，我們還要救村子里其他的人，你可能幫幫我們？”

　　鶯兒用力地點了點頭，眸子中卻突然顯出一絲擔憂。

　　見她如此神色，宋離胭了然了幾分，開口道：“你不必擔心說不出，我們問，你簡單的答便可?！?p>　　“好?！柄L兒說道。

　　楚風湛這時走上前來，看著鶯兒姑娘，溫和地開口：“姑娘，可否能單獨問你些問題？”

　　鶯兒愣了愣，隨后緊張地看向宋離胭，等她開口。

　　“楚公子，可容我留下？鶯兒姑娘的狀況還不甚穩(wěn)定?！彼坞x胭大概明白楚風湛的意思，并沒有直接否定他的建議，只是出于擔心，便想一同留下。

　　“無妨，只是為了減少問答的時間，怕耽誤鶯兒姑娘休息才提出的，若有宋姑娘在此，楚某自不會介意?！背L湛頷首應(yīng)道。

　　徐云坤看了看楚風湛，見他淡雅從容，心中定了定，便沒再多說什么，向外走了出去，順便將剛剛踏進門的傅樂筠也一并帶走了。將門關(guān)上后，他驅(qū)開了門口的守衛(wèi)，自己也站得遠了些。

　　一刻鐘后，屋門打開，楚風湛神色凝重，慢慢地走了出來。徐云坤迎了上去，開口問道：“阿湛，如何？”

　　楚風湛看著天空，喃喃地開口：“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