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毒源

　　傍晚天邊即將沉沒下去的紅霞將整個村莊都籠罩的嚴嚴實實，院中站著的人眸中也襯出了血色般的紅光。楚風湛眉眼中的凝重讓徐云坤感到一絲悲涼的氣息，不知為何，他隱隱覺得也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

　　“朝暉向生，晚霞預亡，表哥，你說這百年間，世家的存在真的錯了嗎？”楚風湛的聲音淡淡響起，透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傷感。

　　徐云坤沒想到楚風湛會突然如此問，怔了一下。曾幾何時，他也想過這個問題，百年間徐氏軍權(quán)震懾了周邊各國，令鄴朝子民得以百年安穩(wěn)。徐氏親兵已經(jīng)成了鄴朝軍部的最高標準，徐氏也為鄴朝帶出了許多名將，可正因為如此，一旦有一日徐氏還權(quán)，那么那些曾被徐氏打壓之人極可能會奪權(quán)作亂。

　　一個國家的強盛，必定是軍政兩面，皆不可失去平衡。太祖建國時重用世家，本是為著鞏固王權(quán)，世家為民便不會作亂反上?？砂倌陼r間足以改變許多。如今的帝王猜忌，朝局不穩(wěn)，說到底便是因世家掌權(quán)，有心之人想要重塑平衡罷了。

　　許久之后，徐云坤才回道：“錯？端看他人怎么想罷了。阿湛，世家所為只要無愧于心。”

　　楚風湛輕笑了一聲，轉(zhuǎn)頭看向徐云坤，眼中藏住了方才一閃而過的決絕，“嗯，無愧于心?！?p>　　見楚風湛神色緩和了許多，徐云坤便轉(zhuǎn)了話題，“阿湛，鶯兒姑娘可說了什么？”

　　楚風湛頓了頓，轉(zhuǎn)身背離著東屋走遠了一些。隨后又吩咐了一名守衛(wèi)搬來兩把凳子，坐了下來。徐云坤見狀，也跟了過去一并坐下，探究地看著楚風湛。

　　“我簡單地問了鶯兒姑娘一些問題，她的表達能力有限，我現(xiàn)在只清楚了這村子為何會如此，只有一些大概的事情，其他的細節(jié)之處據(jù)鶯兒姑娘的意思，像是他們村中之人也并不清楚，恐怕得我們自己去找真相了?！?p>　　聞言，徐云坤正色說道：“無事，知道一些總歸比毫無頭緒好些。等小師妹將這里的村民診治的差不多了，便可以好好查查這些了?！?p>　　楚風湛輕輕地點了點頭，片刻后，他緩緩開口，用一慣淡雅的語氣開始說這毒源之事，如一個普通的轉(zhuǎn)述者般淡然。

　　“兩個月前，曾經(jīng)有自稱是京中礦藏司的人從鳳塢的方向來這里招礦工。朝廷招工之事本是每三年一次，去年剛剛招過一批，今年本應(yīng)不會再招。據(jù)鶯兒姑娘的意思，村中之人有疑惑的，卻被告知說是今年開采礦藏的工程量增多，京中有特招之策?！?p>　　徐云坤眉頭微蹙，“什么意思？我記得關(guān)于礦藏司之事雖一直是工部下轄，但從三年前陛下立儲后，他便將工部交由五皇子管著了。你做了幾年太子伴讀，可對這五皇子熟悉？”

　　楚風湛笑了笑，淡淡說道：“表哥，我既是太子伴讀，又為何會對五皇子感興趣？”

　　本朝共六位皇子，大皇子卓元霆多年前平西之征時戰(zhàn)死，被追封為一品平西王。二皇子卓元霂性格內(nèi)向，因其母蘭嬪出身民間之故，陛下對二皇子并沒有特別重視，僅僅在他成年時封了一個慎郡王。

　　至于三皇子，便是當今太子殿下卓元霦，太子的母親是已逝的英懿皇后。英懿皇后是楚風湛的祖父撿來的孩子，比楚祎修小兩歲，被楚亭昀親自教導長大。因為楚家的關(guān)系，年少時的英懿皇后多次入宮玩耍，當時年近而立卻依舊未曾大婚立后的景帝對十六歲的她一見鐘情。楚家本不愿她入宮，可又無法以家規(guī)約束她，最終楚亭昀還是拗不過英懿皇后的心意，放她入宮為后。

　　景帝與英懿皇后大婚不過一年，卓元霦便出生了。帝后二人感情甚篤，讓楚亭昀也稍安了安心?？蛇@種美好終究還是短暫，英懿皇后在生七皇子時難產(chǎn)而死，七皇子也未能保住性命。因著英懿皇后與楚家的關(guān)系，在三皇子封太子后，楚祎修便允了楚風湛進宮伴讀。

　　余下幾位皇子中，四皇子重病纏身，六皇子如今不過五歲，唯有五皇子可以平衡一部分太子的勢力。五皇子母親為宮中舒妃娘娘，母族便是右相府，也就是因為這樣，陛下近幾年對五皇子的栽培之意隱隱與太子向平，封他為晉王，朝中有些事務(wù)也交由他去處理。

　　如今的傅皇后膝下又只有七公主。皇子之爭因為楚氏影響力太大，朝中雖有些人心向晉王，卻無人將這層紙捅破。若楚風湛表現(xiàn)得與五皇子有些許熟悉，便會引起軒然大波。想到這里，徐云坤頓時明白了許多。

　　徐云坤開口說道：“阿湛，在邊關(guān)呆的多了，我疏忽了有些事。你接著說吧?！?p>　　楚風湛點了點頭，便繼續(xù)說村中之事：“初時與鶯兒姑娘一同在東屋的那具尸體是她哥哥。當時招工之時，鶯兒姑娘家中母親剛剛?cè)ナ啦痪?，因為葬禮花費了不少錢。他們家中還有一個弟弟正在鳳塢上學。

　　為了湊足拖了許久的束脩，她弟弟奔喪結(jié)束就趕回了書院幫工，鶯兒姑娘的哥哥不愿弟弟荒廢學業(yè)，便參加了這次招工?！?p>　　“招工去了哪里可曾得知？”徐云坤急忙問道。

　　楚風湛想了想，“我問時，鶯兒姑娘眼睛看的方向指的應(yīng)是鳳塢西北方。為了讓我明白些，她堅持著說了一句完整的話：‘這癥狀便是自她哥哥從礦上回來后才開始出現(xiàn)’。后面我又追問了她幾句，按她的意思，這村中其他人就是因為她哥哥才染上的。”

　　徐云坤又想到入村時村口的異狀，隨即開口：“那村子被何人所封的？”

　　這時，宋離胭打開屋門走了出來來，邊走邊說著：“村民自己封的。進村之時我看那石板的痕跡便是從村內(nèi)而出。我曾聽人說過這村子里的人都熱情善良，方才楚公子走后，我問鶯兒姑娘時，她眼神里全是愧疚和痛心，我想應(yīng)該是村子里有人染上后，大家發(fā)現(xiàn)這癥狀會傳染，為了不蔓延給村外人，便自己把村子封了?！?p>　　聽到宋離胭的話，徐云坤露出了一副驚訝心痛的表情。

　　楚風湛眸子里劃過一絲傷感，很快便收了回去。在最初得知招工之事許是與朝中有關(guān)時，楚風湛便想起了來時舅舅剛剛被召回京城，且這毒還與北月有關(guān)，他瞬間嗅得一絲陰謀的味道。

　　他可以容忍世家之人身處泥潭為保全家族掙扎，可卻無法看著某些人用百姓做棋子來針對世家布局。方才詢問鶯兒姑娘之時，根據(jù)她一些細碎的反應(yīng)，楚風湛便已窺測到了一些，此刻聽到宋離胭的說法，他更加覺得百姓何辜。

　　斂了斂心中的雜念，楚風湛對著徐云坤認真說道：“表哥，此前我曾傳信給漓兒，想來這三日信應(yīng)已送到。接下來這幾日我們幫著宋姑娘將這村中居民診治好，過不了多久漓兒那里應(yīng)該會將查到的消息傳來?！?p>　　“好，等救完人再去鳳塢一探究竟。這村子里應(yīng)該還可以找些線索。”徐云坤凝重地說完后，兩人一起看向宋離胭。

　　宋離胭笑了笑，“好，那可要勞煩兩位公子多忙些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