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樂筠遠遠觀望著宋離胭瘦削的背影,耳旁不斷地回響著楚風(fēng)湛的話,思量了許久后換上冰冷如霜的眼神掃向周圍的人群。
原本正對著傅樂筠且身形還擋了些村民的楚風(fēng)湛,見他眼神中冷意濃重,皺著眉頭想了想后隨手摸了摸袖口,略一低眉,側(cè)身微微讓了讓,正巧將傅樂筠完整的冷意全部暴露了出來。
周圍還聚著的村民們感受到這刺骨的寒意,霎時間那不堪入耳的言論便停住了大半。人人都不自覺地向后縮了些,似乎生怕被傅樂筠的眼神觸碰到。
“走吧?!背L(fēng)湛的聲音淡漠如水,微涼的語氣稍稍將傅樂筠眼中的冰凍之意化開了些,他說完又輕拂了拂衣袖。傅樂筠未再多言轉(zhuǎn)了視線便抬步向前走去,楚風(fēng)湛便也隨即跟上。這時周圍聚集著的人群中,才暗暗傳來些許松氣聲。
傅樂筠匆匆加快步伐,行至宋離胭身側(cè),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見宋離胭慵懶回眸滟冽一笑。盯著她的眼睛愣了片刻后,傅樂筠勾起唇角,露出他平日里標志性的邪魅笑容,挑起語調(diào),朝著身后喊了一聲:“莫辰,本公子的寶貝扇子哪去了?”
剛剛跟上來的楚風(fēng)湛將面前這兩人的神色盡收眼底,瞬間便明白了宋離胭那滟冽笑意中的想法。他暗暗收起眼底方才那一抹而過的驚艷,無奈地低頭笑了笑,朝著身后跟著已經(jīng)愣住了的莫辰說了句:“愣在這兒干什么,還不給你家公子拿過去。”
莫辰得了話,又被身邊的宋瑛樺戳了戳,隨即醒了醒神,立即抽出腰間別著的紫金扇,給傅樂筠遞了上去。
“公子?!蹦降椭^恭敬地道。
傅樂筠淡淡地瞥了一眼莫辰,側(cè)身故作矜貴的抬起手接過紫金扇,指尖輕挑將扇子玩了一番花哨,流光的扇柄被映過來的光線襯得極為奪目。
這時宋離胭朝著還未回身來的傅樂筠勾了一個眼神,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宋離胭身上的楚風(fēng)湛瞧見這狀,眉間微蹙,他只覺右眼瞼有了跳動之意,心中對著宋離胭接下來要做的動作隱隱有了絲不安的感覺。
按下心中的揣測,趁著傅樂筠還未接收到這眼神的示意,楚風(fēng)湛又上前了幾步,靠近了宋離胭些許。方一站定,只見宋離胭已經(jīng)抬起了手臂,將將要勾上傅樂筠的肩。
楚風(fēng)湛心中一頓,剎那間眉眼中覆上了不悅之色,他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之間,攔過宋離胭的手,正色直視著宋離胭的眼睛,壓低了聲音淡淡開口:“不可?!?p> 宋離胭眼神微頓,心虛了虛,下意識地便收回了手,同時還微微側(cè)身低頭避開楚風(fēng)湛的視線。
“楚風(fēng)湛,你擋著我了!”傅樂筠略帶邪魅的磁性語調(diào)從楚風(fēng)湛身后傳來,引得楚風(fēng)湛剛剛舒展了些的眉頭又緊了緊。
傅樂筠繞開楚風(fēng)湛,自顧自地走到宋離胭面前,調(diào)笑著端起扇柄托起宋離胭的手,說道:“阿胭妹妹,怎的了?本公子瞧著這天色也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也該走了?”
聽著這充斥著磁性魅惑的聲音,低著頭的宋離胭瞧見視線范圍內(nèi)的那雙玄色縉云靴又進了一步,她只覺又心虛了些。沉默了許久后宋離胭心下一橫,抿了抿唇,一息間換上艷洌的神色,抬起頭看向傅樂筠,輕聲笑了笑,道了句:“好啊,也該走了。只是我呀,還得去個地方,公子可相陪?”
話音未落,宋離胭便干凈利落地轉(zhuǎn)手勾住傅樂筠持著的紫金扇,玉指輕移,撫了扶扇骨上的恪筠竹,淺淺一動作卻透出了無限風(fēng)流韻味。這瞬間,她瞧著傅樂筠,眼波流轉(zhuǎn),較之方才抬頭一瞬,又增了幾分嬌媚惑人。
傅樂筠瞧著眼前人如此,低笑了聲,隨即便虛攬住宋離胭的腰,問道:“哦?在下之幸?!?p> 說完,兩人再無顧及周遭其他,移步而去,只是宋離胭那本該搖曳婀娜的衣擺,此時卻稍稍有些違和的不自然。
眼觀宋離胭和傅樂筠方才一番互動后,楚風(fēng)湛此刻的面色已經(jīng)臨近降霜。他立于原地,瞧著那兩人愈漸愈遠,周身的氣質(zhì)也隨之漸漸冰冷。在他身后還立著的莫辰和宋瑛樺,也漸漸被這冷意繞得想要往后微微避避。
宋離胭和傅樂筠兩人說笑著向前走著,她笑靨如花,他精致無暇,兩人微一抬眸分給兩側(cè)圍聚人群便是冷艷詭魅之絕色。巷陌兩側(cè)的村民們瞧著,都不由得癡了片刻,均忘記了言語,也未有人顧得及身旁那冷公子毫不掩飾的冷氣。
過了好一會兒,人群中才漸漸傳開了一些細碎的交耳私語。初時只有幾個人,他們還像是顧及著些,壓低了聲音絮噥,離得稍遠便聽不出仔細的言語。慢慢地,互相攀談的人愈多,那些雜音也變得清晰了許多。
“別的不說,這姑娘長的還真標致?!币稽S黑皮膚的粗壯男子的聲音略洪亮些便清晰地傳了出來。
“云玨兒爹,怎的你這是看上這姑娘了?要我說,這姑娘雖出身那種腌臜地,可那醫(yī)術(shù)也是頂頂好的,其實做個妾也不算辱沒了她,至少咱們這村兒里的可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哈哈哈哈!”巷街靠東些的人群里突然冒了句。
這聲音稍遠,聲音不甚大卻也足夠入了巷間眾人之耳。聞此言,人群中原本還存了些悉悉索索之聲,此時突然都沉寂了下來。方才那粗壯男子此刻變得臉色通紅,沖出人群一邊對著近處之人極力搖頭,一邊握緊了拳頭怒目向著那回音之處探去。
已經(jīng)走出了好些距離的宋離胭和傅樂筠兩人此時也停下了腳步,傅樂筠不動聲色地托住宋離胭的胳膊,兩人均未回過身來瞧身后之事。
將視線聚焦之處的女子背影微僵的一瞬捕捉到后,楚風(fēng)湛周身的冷氣愈漸凝重。他微微抬眸,冰冷的目光如利劍般掃向那粗壯男子,許久未開口,只等待著那男子的回應(yīng)。
男子被身旁臨近處壓來的寒意激得打了個寒顫,他咽了咽口水,笨拙地轉(zhuǎn)過身來面向楚風(fēng)湛,立定之后一瞥見楚風(fēng)湛的面色,便立刻低下了頭向后退了一步。
“這位公子,您別這樣瞅著我啊,那糟踐話不知是哪個龜孫子說的,可不關(guān)我的事?。∥叶伎觳换竽隁q了,那姑娘再怎么樣也是我家云玨兒的救命恩人吶!這不是我家那口子剛?cè)ソ娱|女了嘛!我是個粗人,平日里也就知道去礦上賣命,哪里會有那種腌臜心思!要是我家大兒子沒死在礦上,我可能還想著把那姑娘討回來做兒媳婦兒!我是過了生死關(guān)的人,那點言語算個屁!方才是我趕過來遲了點,我婆娘說的那話實在是不該啊,她就是地道的農(nóng)家女人,實在怕耽誤了閨女的清白,我家云玨兒今年才七八歲,您就全當她胡言亂語行嘛!這救命恩人明明是頂好的姑娘,我當菩薩供奉著還來不及,怎會作踐了人家!哎呦,公子,您這看得我直瘆得慌!”
粗壯男子說著,時不時地還抬頭看看楚風(fēng)湛,一口氣提著迅速說完一大段后,緊接著還對著楚風(fēng)湛抱了抱拳后又朝著宋離胭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做完了這些,他才直起身冒了句:“唉呀媽呀,嚇死我了!”長長地舒了口氣后,他正要沖著東邊人群叫喊,卻只聽得背后之人張了口下意識地便噤了聲。
“哦?是嗎?我嚇到你了?”楚風(fēng)湛淡然的聲音響起。
聽見身后之語,粗壯男子連連道著“不敢不敢”低著頭轉(zhuǎn)過身,等了許久都未再聽得下一句。他猶豫了許久鼓起勇氣抬頭瞧向面前之人,只見這位“冷公子”正仔細地端詳著他,方才還冰凍三尺毫無波瀾的眸子此時難得的有了些許打量的樣子。
“公子,可是我哪里說錯了?”
楚風(fēng)湛淡淡地瞧著眼前男子,輕言道:“方才你可說你家娘子去接了女兒?”
聞言,那粗壯男子一愣,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答道:“對啊,剛剛跪在救命恩人面前的女人就是我家的,我姑娘叫云玨兒,因為病得重,才挪去了病帳那里,一直待到了現(xiàn)在?!?p> “你家女兒年歲幾何?”楚風(fēng)湛的目光閃過一絲波瀾。
“今年虛歲八歲?!?p> 男子露出一副莫名之色,猶豫了下后擺出八個指頭對楚風(fēng)湛說道。
男子的話音粗獷,輕易地便傳到了宋離胭駐足之處。簡簡單單的“八歲”二字,輕而易舉的便讓宋離胭的心勾了起來,她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手也不受控制般的從傅樂筠的胳膊上滑了下來,袖口的雙響束鐲還擦觸到了傅樂筠衣擺上紫金紋繡,以至被勾落掉在地上發(fā)出了兩道清脆的聲響。
楚風(fēng)湛聽見不遠處傳來的這點聲音,淡然的目光中瞬間便凝聚起了些許柔色,他掩飾的極好,并未被面前之人發(fā)覺。瞧著眼前的男人還弓著腰俯著身子,楚風(fēng)湛抬手淡淡開口:“莫辰,將人扶起來?!?p> “哎,不用不用,公子您不怪罪我就行!我是個粗人,哪里用得著這些!”聽見這聲吩咐,那粗壯男子立即直起腰,沖著上前來的莫辰連連擺手,猛然間他又想起一事,面上浮現(xiàn)出極悲慟的神色,“不過公子,您問小女年歲是什么意思?。侩y道是我閨女出了什么事?”
“安心,無事。”楚風(fēng)湛正色看了男子一眼以示安撫后便轉(zhuǎn)過身向著宋離胭和傅樂筠的方向走去,“莫辰,帶上他?!?p> 得了吩咐,莫辰暗暗與身旁的宋瑛樺交換了個眼神,只想問說:這是何意?宋瑛樺回送了他一道‘不與傻子多言’的目光便抬步離開。瞧著宋瑛樺走得干脆利落,莫辰尷尬地摸了摸鼻頭,隨后便領(lǐng)上云玨兒爹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