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行大淵,天光黯淡,明波斂住光芒,投下一層陰影。
“其實,殿下派一人助我便可,不必親自前來?!?p> 蘭羨爾看了看旁邊安靜的少年,朦朧之中只覺那雙眸,竟比這天光水色還要清冽幾分。
“若要將你帶出來,我出面會好些?!?p> 他淡淡一句,但的確看出了蘭羨爾的難處,若要離開大淵,單單憑她的偷珠之罪,便要經(jīng)歷一番阻撓,沒想到那信中寥寥幾字,他便想的如此周到。
“多謝少殿,只是若不彌補結(jié)界這一禍端,我心難安。”
戰(zhàn)澤西看見她蒼白的臉,一絲不忍悄然泛上心間。
“若不著急,你便再留幾日?!?p> 她牽起嘴角抿了抿嘴唇,聽出了他的擔憂,或許,自己在今日就會變成大淵弟子口中那無情無義的惡人,可已經(jīng)決意離開,早晚都是這個結(jié)果,倒不如果斷一些。
“不必了,就今日吧。”
沉蒼境,波影盤繞。
十七根古柱撐起古神像地底,褐色符文在幽深之下變成漆黑一片,原本各色的藍光被暗影所代替,一切都因為失去了玄冥珠而失去光澤。
蘭羨爾擲起那顆冰藍色的珠子,藍色光波突破進來,只一瞬便破開周遭影翳,蕩開在沉蒼境中,她的靈力只夠重啟這古境,要封印全部結(jié)界,只有靠戰(zhàn)澤西相助。
銀劍以白簫為炳,在他手中散發(fā)出耀眼銀輝,喚出的幽蓮如魅,齊齊沖上半空。
剎那間,朦朧的大淵古境全部結(jié)界顯現(xiàn)冰藍色符印,金色的光圈也被符印所消釋。
蘭羨爾見結(jié)界封上,欲收起玄冥珠之時,背后卻一陣涼氣襲來,接著便是冰刃飛刺進,融在身體中,她身子一抖,玄冥珠當下不穩(wěn),結(jié)界震動,戰(zhàn)澤西迅速收劍,一手運靈穩(wěn)住結(jié)界,一手召出銀蓮鋒刃刺向半空,直逼要害。
蘭羨爾吃痛轉(zhuǎn)頭,卻看清了那人是誰,驚呼一聲:
“等等!”
聽見蘭羨爾的聲音,戰(zhàn)澤西眸中殺氣稍緩,銀瓣在那雙陌生又熟悉的褐眸眼前乍然破裂,碎花一般飛散,消逝。
結(jié)界震動,這下,想悄無聲息離開是不可能了,蘭笙蘭瀟定在趕來的路上。
想到這,蘭羨爾眉眼之間略有冷意,看向那落在地上,驚魂未定的紫衣女孩,與自己年齡相仿。
女孩看著她,揚起冷笑,蘭羨爾記起,曾經(jīng),她們還是共泛明波煙翠之上,無憂無慮的孩子,如今卻像極了仇人。
“蘭羨爾,別以為你讓瀟師兄瞞著其他弟子,我們就不知道你偷了玄冥珠!你當初惹了那群紅衣服的,結(jié)界松動這些天來,多少弟子無辜死在他們手下,你不是要拿他們的狗命么,你不是要報仇么,為什么還是無所作為?”
“我就不明白了,你靈力那么弱,為什么和瀟師兄他們一樣是首座弟子?你怎么配得起!”
字字錐心,比背后的傷口疼上百倍,只是,如此傷人的話,今日怕不會少聽。
“夠了?!?p> 蘭羨爾垂眸冷聲道,雖心中酸澀不已,但時間不允許自己再與她糾纏,戰(zhàn)澤西將玄冥珠遞給她,仿佛知道蘭羨爾在想什么。
“走吧?!?p> 他掃一眼周圍,用她的魚是來不及了,便索性攬過她纖細的腰,只能他帶她飛出沉蒼境了。
“你要逃?蘭羨爾!你……”
“倦。”
戰(zhàn)澤西丟下只字片語,天澤秘術(shù)便起作用,女孩頹然倒地,墨灰眸中似凝住了冰層,寒意凜冽,不再做停留,轉(zhuǎn)身之際他已帶蘭羨爾躍上沉蒼境上空。
在此之前。
蘭笙迅速穿上紫衫,暗嗔怪蘭羨爾無情無義,竟用秘術(shù)讓他睡了過去,幸好她秘術(shù)不精,作用到一半他就醒了,看到床頭的信紙才知她要走,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自己都沒中招,蘭瀟也肯定早就醒了,現(xiàn)在,肯定正要捉她去極谷淵掛起來。
“這丫頭,敵我不分,真以為沒有我?guī)兔λ芴幼撸俊?p> 緊步?jīng)_進古神殿,卻只見……蘭瀟定定等在神像前的背影,完了,他心想。
恍然怔住時,身后卻沖進來一堆大淵弟子,蘭瀟猛地轉(zhuǎn)身看向他,臉色一沉,慌亂中,他向蘭瀟狠狠搖頭。
“不是我找他們過來的!”
蘭瀟正欲向前,身后沉蒼境入口卻傳來聲響。
“果然,月兒說的對,她真在這里!”
一眾弟子齊齊看向蘭羨爾,卻無意間瞥見她身后那天神般的容顏,不禁一怔。
蘭羨爾見狀,心想躲不了,猶豫片刻,便挺直身子走向前去,消瘦的身子卻撐起了逼人的氣勢。
“身為首座三大弟子,我為何不能出現(xiàn)在此?”
語氣淡漠,背后新傷舊傷疊加起來,紫色衣袂竟又滲出血色來。
“就是你偷了玄冥珠!”
“你害死了師祖!”
“你可知自己將大淵陷于危難之中,大淵弟子無辜死去都是因為你!”
一張張熟悉的容顏質(zhì)問著她,身后的少年皺眉,怒意從深沉的眼底生起,似乎比她要生氣不少,而她,只云淡風輕地兀自冷笑一聲。
她不想反駁,因為,事已至此,禍根早就種下,從她在明波煙翠上與云荒動手之時,一切都身不由己。
只是,她偷珠之事,從天澤回來后,竟是蘭瀟封了知情人的口么?
“天澤少殿,別來無恙?!?p> 蘭瀟看向自己身后的少年,投來懷疑之色,蘭羨爾也不避開,直面他褐眸中的厲色。
此刻,或許他很疑惑,也恨自己,但無論如何,她只求他相信一點,她沒有背叛大淵投向天澤,她這一生只有大淵一個家,只是,再無知的孩子都會長大,她懂得了,唯有變強,才能保護好她的家人,她的大淵,給他們自由自在的權(quán)力。
“瀟師兄,羨爾要走,去天澤?!?p> 她原本黯然的眸子,一時間像是泛著星光般閃爍,在她眼中,希望與無畏會隱藏,卻從未消退。
“你還記得,師祖前幾日仙逝了嗎?”
他喑啞的聲音傳開在殿上,傳入她的耳中,激起了她心中最疼痛的地方,那痛似水上漣漪,一圈圈蕩開在心頭,苦澀,愧疚齊齊涌上來,幾乎將她淹沒。
“我記得。”
她苦澀笑了笑,眼中明亮不減。
戰(zhàn)澤西走上前,與蘭羨爾站在一起,冷冽的眸子掃一眼前方,一只手卻暗暗捉住自己的手腕,大淵之事,外人插手只會越來越亂,但他卻怕,怕她被這些束縛,怕她就這么后退。
“少殿下不用擔心,我的決心不論何時,都未動搖過。”
感到他手上的力道稍緩,她看向滿殿眾人,略蒼白的唇輕啟,道:
“羨爾的心在天上,還請瀟師兄讓我走?!?p> 蘭笙已經(jīng)不敢再去看蘭瀟的臉色,肯定陰沉的嚇人,滿殿也寂靜無聲,只有水波悄悄地激蕩。
“心在天上?”
一向溫和守禮的蘭瀟竟也冷嘲起她來。
她眸子空空,望向前方,點了點頭,從小到大,他最著蘭羨爾這種氣人的道,常常能將他氣的面目猙獰,看來,如今依舊如此。
他的脾性,身為妹妹的她怎會不懂,也只有這樣,他才能放走她,否則,他就算在極谷淵關著她,也不愿再讓她去天家之爭中送死,只是,不知他是否看過自己放在他床邊的一封信紙。
蘭瀟冷笑一聲,那聲音清晰地傳到所有角落。
“既在天上,那便跟著天上的人走吧,大淵怎能容下你蘭羨爾?”
“多謝瀟師兄?!?p> 她淺淺笑著,仿佛得到了滿意的回答。
只覺干澀的喉間沖上一絲血腥味,她轉(zhuǎn)身示意戰(zhàn)澤西,正欲邁步時,一眾紫衣弟子中有人叫道:
“等等,把玄冥珠留下,那是大淵的寶物!”
“結(jié)界都已經(jīng)封好了,要玄冥珠有何用,這滿殿有人會用嗎?”
蘭笙這一懶洋洋的反問讓那些人閉嘴了。
“玄冥珠,師祖已經(jīng)給我了。”
不過,蘭羨爾這一句卻讓古神像殿中又充滿了懷疑,嘲弄,訝異。
“怎么可能?那是大淵的寶物,怎么會給你?”
“怎么不可能,就在我們?nèi)送趲熥嫔磉厱r,我親耳聽他說過,瀟師兄也在,是嗎?”
蘭笙在蘭羨爾心里的樣子終于不是慫包了,只不過,他這一注賭的可真不小,他一般在心里乞求師祖,饒他說的謊,一邊乞求蘭瀟,求他別讓自己敗露。
蘭羨爾不愿解釋,卻止不住隨著眾人看向蘭瀟,偏暗暗渴望他會說這謊,即使,這可能是他說的第一個謊。
沉寂浸潤在幽藍的大殿中,許久。
“是。”蘭瀟道。
一字足矣,蘭羨爾笑了,明媚如初。
蘭笙也松了一口氣,心想,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也不枉你叫我?guī)装倌甑膸熜?,接下來的路,只有靠你自己走?p> 蘭羨爾落落轉(zhuǎn)身,紫色衣袂旋出水花般的形狀,她看向身后古神像,注視著那對紫晶眼睛。
“我蘭羨爾,今日對大淵古神起誓,羨爾再回大淵之日,便是大淵復興之時?!?p> 聲音清亮,卻夾雜著微微稚氣。
再一轉(zhuǎn)身,笑魘如花,滿殿無不驚異她眼中獨有的那么亮光,如朝陽,似清風。
眾目睽睽之下,她走了,周圍的一切聲音都仿佛被噤聲一樣。
此刻,沒有責怪,沒有懷疑,她走了,沒有再回頭,但步子越發(fā)沉重,她有些想回頭再看一眼,但她不敢,她害怕在最后一刻,自己會停下。
“少殿下能否再幫我一個忙?”她問。
“你說?!北澈髠鱽沓领o的讓人安心的聲音。
“多與我說說話,別讓我回頭?!?p> 語氣倔強地保持著平靜。
“好,我說,你要記著?!?p> “我記著。”
“從今日起,天澤會護好你,護好大淵,我也一樣,不論何時,不論我是否在你身邊,不論發(fā)生什么,只要我活著,便會傾盡全力,不讓你受半分傷害?!?p> “你可記著了?”
“記著了?!?p> 明波煙翠,天色熹微,少年的話沉靜如水,令人安心,他站在她身后,給了她走下去的一切勇氣。
兩少年意氣正盛,不知不覺,已將一諾當作終身的誓言。
蘭羨爾
超級感謝CWAQ以及昊作家每天的支持,因為你們,我有了寫下去的動力,也希望你們能陪這本書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