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織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了的。
她摸黑回來又悄悄換了衣裳躺在榻上,腳邊的松衣還在呼呼酣睡,謝織葑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恰好相反。
她剛一沾到枕頭就睡沉了,一夜無夢,等再醒來時就已經(jīng)天亮了。
謝織葑慣例去了金氏的屋子里問安,又瞧了瞧織蒽,她早已經(jīng)曉得王姨娘是怎么“病”的了。
因為她瞧著織蒽的腳了,那么小小的一團縮在一起,母親說已經(jīng)這樣了,就算了。
織蒽就這樣成了二房唯一一個裹腳的女孩兒。
謝織葑看得出來,織蒽現(xiàn)在還很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貿(mào)然間失去了熟悉的一切,織蒽安靜的像只貓兒似的,謝織葑覺得六妹和自己以前很像。
和金氏說了會兒話后,謝織葑和往常一般留在這里用朝食。
桌上是幾個五色的描金瓷盅,約莫小孩兒手掌大小,掀開來是數(shù)道鮮湯配的湯餅,中間綴著一些新炒的料子。
圍著又?jǐn)[了數(shù)十樣時令小菜,配著新上的茶。
謝織葑沒什么胃口,只隨意用了幾口邊上的魚露蒸糕就放下了筷子。
倒是金氏一反往日,竟把瓷盅里的湯餅悉數(shù)撈來吃了,連湯也喝盡了,桌子這才收了下去。
若不是陳媽媽勸了,只怕金氏還要用上幾口小菜才能罷休。
謝織葑沒有去問金氏如何,她冷靜的看著母親。
自從昨夜以后,她再看府里的許多人都好像隔了一層薄薄的紗。
掀不開又看不清。
謝守信昨夜反常的留在了金氏的屋子里,雖然他沒有要水也沒有留下過夜。
但這已經(jīng)和以前不一祥了。
謝織葑猛然發(fā)現(xiàn)也許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錯的呢?
府里每個人好像都和她以前看到的不一樣,可又說不出為什么。
謝織葑現(xiàn)在不擔(dān)心金氏,也不擔(dān)心父親了。
大概是冥冥之中的感覺,她好像能感覺到事情的轉(zhuǎn)變,也許母親不會再丟掉性命了。
現(xiàn)在,是她要取別人的性命。
謝織葑覺得這樣的金氏感到陌生,讓她害怕。
金氏現(xiàn)在算是松了一口氣,就像姓謝的昨晚說的那樣,往后不必再躲著了,就是扯了一個謊,便要用另一個謊來掩蓋。
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既然大郎回來了,之前的計劃便行不通了。
雖然不能殺了那惠滿有些可惜,但她可以等的,她是不信那些人能成事的。
早晚有一天,她要那些人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金氏冰冷的眼神,讓謝織葑心里發(fā)寒,連指尖也冰冷起來。
謝織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忽然她的手被金氏捏住。
謝織葑嚇得險些跳起來,可她還是忍住了。
金氏盯著謝織葑看了許久,忽然用手貼上了她的額頭。
“不燙啊”
金氏又向陳媽媽說道:“去取些藥丸來,葑兒怕是夜里受了涼,看著沒精神,手也冰涼涼的?!?p> 說完,她又摸上謝織葑的臉頰:“必定是她們夜里伺候得不上心,待會兒好好把藥吃了?!?p> 金氏還覺得不妥,又讓冬青吩咐廚房熬些姜梨汁兒來。
“那個祛寒是再好不過了,待會兒喝了就在這兒好好睡一會兒,我守著你。”
謝織葑看著金氏的眼睛,里面好像又有了一絲溫度,不似昨夜那樣冰冷。
昨夜定是她看錯了,母親還是同以前一樣讓她熟悉,她的手,她的話語都讓謝守信葑感到溫暖無比。
但她總覺得不對勁。
是哪里不對呢,到底是哪里?
謝織葑用熱熱的姜梨汁兒送著服了幾丸藥,躺在金氏身邊被她一下一下的拍著,嘴里吟著不知名的歌。
母親還當(dāng)她作小孩子呢,謝織葑心里有些好笑。
一旁的織蒽看著這一幕,抿著嘴縮在艾葉懷里,嘴里小聲嘟囔著。
陳媽媽過來和金氏說話時,謝織葑已經(jīng)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了。
在說什么呢?
謝織葑恍然間好像聽到了兄長的名字。
“楨哥兒既然喜歡煦皙閣,那兒便給他好了,作甚再來問我?!?p> 陳媽媽欲言又止,金氏不耐煩的揮手:“他的事,我自來是管不著的,要添什么東西的,就隨他去吧。”
想起來了,原來是這個緣故。
謝織葑拼命想要抓住這靈光一閃的念頭,頭卻暈沉起來,藥性這個時候來了。
她頭一歪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謝織葑再醒來時,已一覺過了晌午,日頭曬得老高。
身子軟綿綿的,精神頭卻好了許多。
謝織葑起來時就看到金氏正支著一只手守著自個兒打盹兒,她沒有去吵醒金氏,反而自個兒悄莫穿了鞋跑了出來。
她還是想去瞧一瞧,謝織葑先是去了煦皙閣。
煦皙閣現(xiàn)已換了名字,改為了飲竹軒。
大老爺說煦皙閣原是老太爺給老姨娘寫的,如今這院子既給了謝紹楨,再用這名兒便有些不妥,便替他做主另起了名。
謝守信似乎是真生了氣,不想再搭理謝紹楨,對他管也不管,反倒是大老爺上心得多,在飲竹軒忙里忙忙。
大老爺總說楨哥兒是謝家長孫,待謝紹楨比親兒子還好,大房的梅哥兒較謝紹楨只晚上半年,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謝織葑站得遠遠的,看著謝紹楨與大伯父兩人相談勝歡。
松衣見謝織葑站著不動,說:“姑娘是想去看大少爺進去就是了,何必站在這里,樹底下多涼啊”
謝織葑搖了搖頭:“不了,我想去看二姐姐?!?p> 大哥和三弟生的很像,只是三弟更秀氣些。
謝織葑心事重重的往棲霞院走著。
兄長他好像一點兒也不在意母親,他瞞著父親偷偷回來也就罷了,可為什么也不和母親說,連母親也要瞞著。
之前也就罷了,還能說是懼怕父親怕他責(zé)罵,可現(xiàn)下都顯得他回來了,也不來母親這兒問候一聲,做做樣子也不愿?
到底不是在身邊兒一塊長大的。
謝織葑不喜歡這樣的哥哥。
她想起了被父親帶在身邊的梧哥兒,和大哥不同,謝織葑記得梧哥兒是個十分孝順的孩子。
前世,人人都說周姨娘好福氣,生得一個好兒子。
現(xiàn)在,周姨娘不在了,謝織葑暗下決心,總有一天她要讓這個兒子回到母親身邊。
謝織葑想得入神,便沒怎么留心前方。
她剛剛走進棲霞院就聽得砰的一聲,一只藤球正砸在謝織葑的面門上。
謝織葑捂著鼻子和面前這個矮敦敦的小童面面相覷。
這…是樞哥兒?
他小時候這么胖的嗎?
不等謝織葑說話,樞哥兒拔腿就跑,還不忘撿走那只藤球。
“二姐,有人瞪我!”
樞哥兒跑得極快,幾乎是一溜煙就逃了。
獨留謝織葑和松衣兩個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誰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