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跳跳和秦君清都感覺到一陣暈眩，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在石國皇宮中了。
烏跳跳原本是站在秦君清肩上的，抓著她的衣領(lǐng)才沒掉下去……他蹦到她腦袋上，結(jié)果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圓溜溜的藍眼睛，嚇得差點沒再次掉下去……
“哈哈哈哈……”
對面?zhèn)鱽頍o情的嘲笑聲，一只黑貓在地上打著滾，“膽子這么小，是烏跳跳沒錯了。”
烏跳跳怒，“不要叫我的全名！”
秦君清：“……”
重點在這里么？居然不否認(rèn)膽小？
這里是固京城上方的夜空，他們此刻正在幽華那只不知是花瓣還是飛船的飛行法器上。
剛剛那只黑貓自然就是小白，明燼和幽華站在船頭。而令人驚訝的是，船中央躺著一堆人——
尚乘升那一身紅衣尤其顯眼，在他左手邊是云缺，右手邊是葉念一，再右邊就是洛夕和他的輕騎隊，連馬兒都在。
不過，所有人都暈倒了，馬兒倒是清醒著，卻溫順得跟睡著了似的。
烏跳跳問道：“小白大人怎么也來了？魔界不是封印了嗎？你怎么出來的？”
小白朝他翻了個白眼。
“?。 ?p> 烏跳跳看到這熟悉的眼神，突然靈光一閃，恍然般大叫了一聲，“這不是幻境，而是個循環(huán)夢境！”
小白撇嘴，“還沒有笨到無藥可救?！?p> 烏跳跳跟明燼是三十三萬年前在東海認(rèn)識的，那時候小白并不在他身邊。而他第一次見到小白，是在二十一萬年前，明燼成為魔君之后，在夢境中相見的。
他跳了下來，站在秦君清和小白之間，視線在一人一妖上來回了一圈，最后落在黑貓身上，“她是你徒弟？”
小白露出一個輕蔑的眼神，“本貓怎么可能收這么笨的徒弟？”
“別閑聊了。”
明燼往前走了一步，站在秦君清面前，道：“還有一個時辰，你可以跟一個人告別?！?p> 秦君清一臉的困惑，“什么意思？”
明燼俯身，將腳邊的黑貓拎了起來，道：“小白是三界第一夢修，要打破這個夢境很簡單。雖然強行破夢或許還會導(dǎo)致夢主人境界下跌，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p> 他轉(zhuǎn)頭看了眼身后倒了一地的輕騎隊，道：“若是他們再不回去，黎國和燕國就該打起來了。而且，外面還有個癡心的姑娘等著他們呢。”
小白打了個呵欠，道：“放心，難得遇上一個夢修，本貓會小心點兒，在兩次循環(huán)的間隙破夢，夢境的反噬程度會降到最低，受傷是免不了的，境界下跌是絕對不會的?！?p> 秦君清神情略茫然，“……就是說，循環(huán)會結(jié)束？”
明燼點頭，神色歉然，“抱歉。”
幽華提醒道：“君清，你父親在皇族密室，已經(jīng)開啟了結(jié)界，不過我可以送你進去。你母親剛從長陽宮跑了出來，隨時都可能遇到妖族。你想去見誰？”
她這般說著，抬手一點，水鏡中倒映出石國皇宮內(nèi)的景象——
妖族的攻擊剛開始沒多久，不過，因為“仙君”的突然消失，又傳來結(jié)丹妖修的消息，石皇沒有足夠的威信讓臣子們上戰(zhàn)場，尤其是已經(jīng)筑基的修士，因為更加清楚境界之間的差距有多大，反倒更加害怕，一早就逃之夭夭。
宮城因此變得格外的混亂。
內(nèi)監(jiān)宮女們四散而逃，卻也不知該逃往何處，有人在哭，有人在罵，有人在爭搶，有人落了水，有人在瘋狂……
蕙妃娘娘大概覺察到不對勁，跑出了長陽宮……這是兩年來她第一次走出這座宮殿……她想了一個人問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可是，沒有人搭理她，最后還被一個侍衛(wèi)推倒了。
石皇那邊倒是最安靜的。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周圍很亮，白茫茫的空間里佇立著一座高臺，上面刻著一座巨大的陣法，鑲嵌著五顆上品靈石。而石皇本身，正盤腿坐在陣法中央，雙手結(jié)成了復(fù)雜的手勢，渾身流轉(zhuǎn)著淡淡的光芒，仿若仙神。
水鏡微波蕩漾，場景轉(zhuǎn)換到固京城——
城墻上下已經(jīng)是一片血色。
雖然有不少人逃了，卻還有更多的人留了下來，堅守著身為軍人的職責(zé)，視死如歸的奔赴戰(zhàn)場。
“……”
秦君清看著那一張張嘶喊著的扭曲了的臉，記憶再次回到三十三萬年前——
她被父親發(fā)配到了邊疆礦場，結(jié)果，剛到目的地，就看到護國軍的警報信號。
護送她前往礦場的侍衛(wèi)頭領(lǐng)是御前侍衛(wèi)郭侍衛(wèi)，見狀第一時間將她推進了一個隱蔽的石洞，叮囑她說：“公主，護國軍敗了，獸潮很快就會到達這里。你就在洞里呆著，千萬別出來，知道嗎？”
郭侍衛(wèi)搬來一個大石頭將洞口堵住，轉(zhuǎn)身就去了礦場，靠著手中的令牌，阻止了負責(zé)開礦的京師北軍的逃亡，用最快的速度組織起了一道防線。
然而，那道防線并沒有堅持多久。
秦君清當(dāng)時躲在洞穴里，感覺那震天的腳步聲就踩在自己的心臟上，那喊殺聲與慘叫聲一直回蕩在她的腦海中……她很害怕，蹲在洞穴之中抱緊了自己，瑟瑟發(fā)抖，直到戰(zhàn)場平息了很久很久，都無法站起來。
等到她終于鼓足勇氣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有滿地的尸體與鮮血。
從未有過那么一刻，她那么的悔恨，那么的憎惡自己，憎惡自己的懦弱，憎惡自己那沒用的天賦。
她不記得那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的，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正睡在一個洞穴里，不是天息石礦山那座洞穴，而是石國南方的一座山洞——
洞口有溫暖的篝火，她周圍有熟悉而陌生的人群。
——那是石國幸存的百姓。
三十三萬年前，她沒有看到獸潮入侵的場景，沒有跟隨石國將士一起抵抗獸潮，也沒有看到固京城的百姓是如何的倉皇失措……她以石國公主的身份生活了十七年，卻并未盡到一個公主該盡的義務(wù)與責(zé)任。
而在三十三萬年后的今天，她被困在這夢境循環(huán)中將近三個月，經(jīng)歷了八十多個十二月十二日，曾堅持跟邊軍將士共進退，曾幫助固京城的百姓逃離固京城，也曾嘗試跟父皇溝通提前撤離……可是，無論她怎么做，她都無法改變結(jié)局，最后的最后，她總會看到血流成河的天水街，看到滿目蒼夷的固京城。
她知道那個人想告訴她什么，可是啊——
“我沒有錯。”
秦君清垂在身側(cè)的雙手握成了拳頭，仰頭望向水鏡中獸潮洶涌著撲向固京城的場景，望向那些嘶吼著倒下的戰(zhàn)士，望向那些痛苦而無助的百姓，目光微微顫抖，神情卻堅定——
“那些跟我一樣幸存下來的百姓都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