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龍鯨船上。
盡管剛剛出現(xiàn)的逆襲勢頭轉眼便被對方遏制下來,但劉老大與馬師匠已然成型的信心和期盼,卻并未受到絲毫動搖。
只因龍鯨船遭受的那兩次攻擊,乃是方亦有意為之。
雖然方亦并沒有提前說明,但于劉老大而言,也正是如此才更加放心——可見方亦不是夸夸其談的性子。至于馬師匠,則已經盤腿坐到了地上,面容呆滯、卻眼神發(fā)光地凝望著渾天儀的星盤光幕。
兩個星盤光幕中,一個視野仍舊固定朝向前方,但另一個星盤光幕的景象,則不再局限于那艘八葉螺舟,而是在方亦的操控下、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不斷切換變化。
此前,正是在這變換不歇的光幕景象中,劉老大和馬師匠清晰地掌握到了那兩次攻擊的全貌——羽翅螺舟悄然先發(fā)的血光飛掠,以及猿臂螺舟后發(fā)先至的投石來襲。
實際上,那期間光幕景象的切換并未放緩、反而更快了幾分,但是由于方亦對這兩者予以了足夠的警惕和關注,光幕視野在這兩者上的停頓次數(shù)明顯增加,所以當視覺得到適應之后,兩個閃爍的畫面,倒像是不間斷來回翻頁般,令劉老大和馬師匠得以捕捉到它們的每一絲細致變化……
盡管劉老大和馬師匠都知道,那種清晰感該是錯覺,可星盤光幕的視界在方亦的操控運用之下,確實顯得各種狀況盡在掌握。
有著光幕變幻鎖定區(qū)域的提醒,兩人自然不會錯過正視前方視野內的情景:
有幾息間,行進角度明顯偏離了此前一直對準的八葉螺舟所在。那是方亦刻意駕馭鯨船做出轉向操作,主動迎向猿臂螺舟的投石、承接羽翅螺舟的赤練血光。
當方亦提前停止對龍鯨船其他部件的法力供應,轉而全力維持護罩以承受攻擊時,他想要測試對方寶具威力的意圖,自然也顯而易見了。
不過,盯著那種飄忽的光幕景象,實在是太令人頭昏腦漲了。
當龍鯨船終于被敵方的攻擊命中之際,劉老大和馬師匠甚至生出了一絲解脫之情。
兩人在龍鯨船受到重擊的震顫中,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轉而揉起酸澀的眼睛。他們心中未見擔憂、卻滿懷驚愕嘆服:自己連在旁邊觀望都覺得艱難,方亦卻不僅要一刻不停地捕捉戰(zhàn)況,還得維持鯨船的其他各方面運轉,比如那種躍進技藝相關的操控……
不巧是駕馭螺舟的奇才?
這話只怕還算比較謙虛了,單單是對渾天儀的操控運用,就已然難以想象……或許奇才前面還可以加一個“絕世”?
“世間寶具萬千,當真有許多神奇莫測之物啊。”
方亦沒有閑心理會身邊兩位的反應,而是有如稚童看見新奇玩具般、目露欣喜地對那赤練血光感嘆了一句后,便更加興致勃勃地投入了龍鯨船的駕馭操控中。
在赤練血光化作的枷鎖潰散后,龍鯨船不緊不慢地再度提速前行,看不出絲毫要趁赤練血光處于蓄力空檔、抓緊拉近距離的意圖。
不過,未等它再用出先前那種借力周遭隕星的騰躍技巧,猿臂螺舟的投石攻勢便又一次壓了過來,無疑是要搶占戰(zhàn)場主動權。
數(shù)十枚碎星隕石接踵而至,聲勢浩大地籠罩向了龍鯨船。
由這架勢,可知猿臂螺舟之前也一直保留頗多,直到這會見龍鯨船決意負隅頑抗,才終于惱怒發(fā)威。
眼下這一輪連續(xù)投石,不僅間隔短暫,且極有章法,交叉封鎖了鯨船的閃躲空間。
想來是先前的攻擊命中且成效不菲,給予了對方錯誤的判斷,以為龍鯨船被戳破詭計幻術造就的假象,可能要落荒而逃了。
然而實際上——
“???搞什么啊,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把戲?!狈揭嗾梢牟粷M地評價道。
隨即只見,龍鯨船這邊終于也動用了空戰(zhàn)寶具,卻是那六百枚照理說并不適用于星海螺舟之間交戰(zhàn)的銀光錐……
敵我雙方,除了方亦本人外,都對此感到意外。
需知這銀光錐在螺舟所載空戰(zhàn)寶具中的地位,正如蒿草箭在俗世兵器中的地位一般,隨便是個會鑄器的破落宗門世家都能打造,屬于稍有些聲名的宗門世家都看不上眼的活計;要不是這玩意的打造過程里頭,還有那么兩道需要熔鑄仙氣靈性的工序,只怕俗世的鐵匠也可以拍拍胸脯攬走這活。
除了個頭重量能夠配得上螺舟外,銀光錐的威能甚至不如修士所用的精巧飛劍。這東西向來只被當做廉價的消耗品、替代尋常箭矢來應付那些騷擾螺舟的飛禽走獸。
可以說,這堆銀光錐充當壓艙物的時候,比拿出來用的時候多多了。
然而——
這會卻見:成群梭子狀的銀光錐,從鯨船腹部飛出后分成幾股,隨即好似八爪魚的觸手般伸展開去,竟輕巧地將部分被投射而來的隕石,偏轉挪移到了其他方向……
一時間,如魚龍舞動般的銀芒流光,華麗地“晃瞎”了所有緊盯星盤光幕者的眼睛。
片刻之后,頗具聲威的隕石齊發(fā)攻勢消弭平息,而龍鯨船像是并未受到阻滯那樣,已經恢復到了最高航速。
“嘖,這樣的投石攻勢,靠普通拋投寶具都能做得出來,如今也就勝在裝填效率快上一些罷了,還不舍得摻雜些增幅殺傷的符箓,根本毫無威脅嘛……真是浪費了撼岳巨猿改造而來的一雙好臂膀。”
方亦嘟囔一陣,最后極其真摯地替巨猿嘆息不值,仿佛認為它會死不瞑目。
可在旁觀者的眼里,誰管那雙巨猿臂膀石頭丟得好不好,關鍵是剛剛這一手銀光錐的操控,簡直是、不……真的是玩出花來了!一朵開在虛空的銀絨花。
盡管由那幾股銀光錐處理下來的投石攻擊,不到投擲而來的總數(shù)量四分之一,其他的主要是落空而被無視了的;但剛剛那種感覺,就像是有高大笨重的蠻族夸父在表演頂尖的雜耍身法,搔首弄姿、穿梭箭雨而過一樣……如夢似幻!
各艘螺舟上的駕船師匠,幾乎在同一時間、下意識地爆了粗口,以他們的眼光水準難免不注意到更多細節(jié):那些銀光錐甚至沒有出現(xiàn)明顯的損耗丟失……
這玩意……當真是那種用鑄器廢料粗制濫造而成的便宜貨嗎?不會是故意裝飾得像銀光錐的高階寶具吧?需不需要這么多心機呀?
交戰(zhàn)雙方的螺舟駕馭者,似乎都有些不在狀態(tài),可畢竟是成熟的修士,都沒有陷于不利的情緒中太久——龍鯨船繼續(xù)飛馳,而向著它的攻擊也沒有停止。
猿臂螺舟隔著隕星帶緊追龍鯨船,第二輪的投石齊發(fā)攻勢又到了。
銀光錐一如先前那般迎接了上去,但這回對方像是剛剛竊聽、并接受了方亦的批評一樣,所投射而來的隕石中,竟摻雜了數(shù)枚貼著符箓的“暗雷”。
其中兩枚符箓隕石,在和銀光錐接觸后炸開,毀掉了兩股、共計百來根的銀光錐,甚至些許余威還波及到了鯨船護罩。其他的符箓隕石,雖被龍鯨船避讓而過,卻也在隕星帶中炸開,并掀起了一陣氣浪亂流、令隕星碎屑爆散。
只可惜……毀掉的銀光錐合起來,才堪堪相當于一張對面那種高級巨型符箓的價值;而挾裹著隕星碎屑的氣浪亂流,也只是不痛不癢地讓龍鯨船消耗了些護罩法力。
“配備的符箓威力倒是不小,看來是個家底豐厚的,不過家底再豐厚也是個蠢貨!船主什么人???”交鋒中占了便宜的方亦,卻還在忿忿不平地抨擊著。
劉老大有些恍然,下意識地接口答道:“那是個叫袁成邑的……”
“真是個該死的蠢貨,為什么非要浪費材料去造寶具型螺舟嘛?就算有錢沒處花,買艘上好的獸魂型螺舟不就得了?真是氣死小爺了……簡直是暴殄天物!”方亦自顧自地罵道,咬牙切齒,顯得滿是憤慨。
劉老大這才明白方亦并無問詢的意思,只不過是在宣泄不知何以這般激烈的情緒。
那邊馬師匠略有猶疑地插嘴道:“方小友這評斷是否太苛責了些?對面那螺舟的猿臂投石在我看來,已算極具威脅了……”
“嗯?你懂個……哦,馬師匠啊,你有所不知?!?p> 方亦一邊對螺舟操控不停,另一邊卻仍分出心神解釋道,“撼岳巨猿可不是普通妖獸,它那一雙臂膀有奇特的控土之能,土石類的材料在其手中持握越久,投出后便能自如操控越久。這臂膀除了樣式難看一點,在螺舟可選裝配的空戰(zhàn)寶具中,無疑算是上上之選??赡憧磳γ妗B一絲一毫妙處也沒有發(fā)揮出來,只當做尋常的拋投寶具來用,這還不是蠢得令人發(fā)指?”
“原來如此……”
馬師匠點點頭,而后又若有所思問道,“只是,操控那雙猿臂……怕也不容易吧?”
“自然不容易?!?p> 方亦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就算是交給我來操控……嗯,也不好說能否發(fā)揮超過八成的威能?!?p> 劉老大聞言耐不住道:“那這應該怪駕船的師匠技藝有限,與船主的干系不大吧?身為船主,自然是該盡可能……”
“盡可能打造出最為極致強大的螺舟?”方亦挑眉不悅地接話道,同時嫌棄的目光朝劉老大投了過來。
“怎……怎么,這想法難道不是合情合理?”
劉老大嘴角抽搐了下,黑著臉硬邦邦地置氣道,“來來來,你小子倒是說說看,有何不妥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