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崎找了個時間,聯(lián)系了曹副主任,把孫繼超給他的那些材料,給他送了過去。
曹副主任答應看看這些材料,仔細研究一下,然后再決定這事可不可以做。
但材料送過去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沒有了音訊。
過年之后,高崎忙于開水餃分店的事情,也沒有時間再去找曹副主任。
因為新年過后的這段時間,有好多去年經營不下去的商鋪,就開始退租。這個時間,店鋪好找。
這個城市里,每年都在發(fā)生著不小的變化。有人做生意賺了,就有人會賠個傾家蕩產。
賺了的自然是要繼續(xù)經營。賠了的,再也租不起店鋪,只好退了房子另尋出路。
夢里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
城里的店鋪,也宛如幾十年前的軍閥混戰(zhàn),今年這里是你的,明年還不知道是誰的。
年前的時候,高崎就在和蔣師傅兩口子,還有孫繼超商量,開分店的事情。
蔣師傅兩口子,都沒什么意見。
他們都是知道感恩的人。沒有高崎,他們一家人的生活,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個什么樣子。
蔣師傅就代表他們兩口子表態(tài),這店本來就應該是高崎的,高崎說怎么辦,他們怎么辦就是了。
可是,孫繼超還是有不同意見的,私下里去找了高崎。
他的第一個意見,就是合伙的買賣難做。
在一起合伙經營,賠錢了互相埋怨,盈利了分贓不均。
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等到出現(xiàn)矛盾再分開,就傷了兩家現(xiàn)在這么好的感情。倒不如趁現(xiàn)在就分開,兩個店一家一個。哪一家經營不好了,另一家還能出手幫忙,比合伙經營強多了。
高崎覺得,孫繼超是實心實意為他考慮。他的這個顧慮,也十分有道理。
可是,怎么分合理呢?
孫繼超的意見,是讓蔣師傅兩口子出資,把現(xiàn)在這個店,從高崎手里買下來,獨立經營。
然后,高崎再搞個分店,就是他獨立經營,兩家單獨核算,誰也不牽扯誰。
這個辦法倒是可以。只是,這蔣師傅水餃的制作,是由蔣師傅一直掌握著的。將來再開一家分店,沒人家蔣師傅什么事,怎么好意思找人家制作水餃呢?
孫繼超就說:“你這個擔心多余了。蔣秀英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從來就沒有對水餃制作過程保過密,這個她都手把手教你家陶潔了。好多時候,水餃餡和皮子,都是陶潔弄的。
這還是我提醒她,里面的訣竅,再不能跟別人說,她才沒把手藝給擴散出去。
再說了,水餃館為什么經營這么順利,沒有人收保護費,也沒有人敢來搗蛋?那是因為你高哥的名聲。就算將來分開,水餃館生意這么好,還是得仗著你的名聲。
這一點,蔣師傅很清楚。大家就算分開,可還是都叫蔣師傅水餃館,還算是一家人。這總比不分家,將來因為利益鬧的不好了,再分開強吧?”
高崎覺得,孫繼超確實有頭腦,比他強多了,他就想不這么仔細。
可是,這事兒得先和陶潔商量,陶潔同意了,才能具體去干。
晚上回家,高崎就跟陶潔說這個事情。
陶潔年紀小,可喜歡看書。書上總是有很多的故事的,故事里面,自然就包含了很多道理。
只是,沒有孫繼超提醒,她想不到這些道理。
高崎這么一說,她也覺得,孫繼超這個顧慮很對。
可是,蔣師傅正打算在黃金國際買房子,一家人搬下來呢。去年趙師傅看病吃藥,孩子上學,也沒少花錢,手頭正緊呢。
高崎說開分店,那肯定就要再投錢。蔣師傅這回是肯定不能讓高崎一個人投錢了,正和趙師傅商量,房子先不買,把錢省出來,拿給高崎投資用。
高崎聽陶潔這么說,心里就有些感動。
他沒看錯人,蔣師傅兩口子聽說他要搞分店,手里這么緊張,還是一點困難不提,一口就答應下來。
從這一點上,也說明這兩口子的確可交。
陶潔就問高崎:“你說,要是蔣師傅不投資,你手里的錢,還夠不夠咱獨立開一家分店的?”
陶潔雖然每天都在記賬,可是每年的盈利,還是都讓高崎保管著。家里花了多少錢,還有多少錢,她不怎么關心。再說投個分店要花多少錢,她也沒有數(shù)。
高崎當然說錢夠用了,他還有一缸銀元呢。
自從店鋪開始盈利,錢夠用了,他就再沒去賣銀元。如今,銀元的市場價格,都翻了好幾番了。他那一大缸銀元,也就賣去了缸口那一點,十萬塊至少剩下九萬塊,想要多少錢沒有???
聽高崎說錢夠用,陶潔就和高崎商量說:“要不,咱就不要蔣師傅買下店鋪來,直接把店鋪給她吧?這個世界上,我反正覺得,什么也比不上感情。想想我剛入廠那會兒,蔣師傅手把手地教我,下班領著我回她家吃飯,待我跟她親閨女一樣。咱現(xiàn)在有能力了,也應該幫幫她,你說行嗎?”
高崎也不是個把錢看的很重的人。妻子既然這樣說了,他也就贊成。
“行,你說咋辦咱們就咋辦?!彼透諠嵳f,“你和蔣師傅說去,就說是我的意思?!?p> 第二天,陶潔就把蔣師傅兩口子叫出來,單獨和他們說了自己的意思,也是高崎的意思。
趙師傅人老實,什么都不說,蔣師傅說怎么樣就怎么樣。
蔣師傅當場就哭了?;钸@么大,她就沒見過這么仁義的人。
她說什么都不同意這個辦法。
錢她可以不投,分店算高崎自己的。這個店鋪,仍舊是他們兩家共同的,利潤也還是要平分,店主還是陶潔。
陶潔說不服她師傅,只好高崎親自出面。好說歹說,蔣師傅就是不答應。
“高崎,你把我們兩口子當什么人了?”蔣師傅最后就發(fā)火了,“我們兩口子當時難的時候,要是沒有你們兩口子,你趙師傅今天還能站在這里說話嗎?說不定這時候人都沒了!”
說到這里,蔣師傅又哭了。
“那個時候,我不怕你們笑話,要不是為了給他治病,為了閨女,我都不想活了!你們是我們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呀!你們這么干,這不是叫我忘恩負義嗎?我蔣秀英就是再不是人,也不能這么做事呀!”
蔣師傅哭,把陶潔也給鬧得眼淚汪汪的,抱著師傅一塊哭。
高崎直撓腦袋。蔣師傅哭還有道理,陶潔你跟著哭個什么大勁兒,這不添亂嗎?
陶潔哭,是因為她想起來師傅過去受的罪來,替她師傅哭呢。
高崎見不得陶潔哭。不管什么事兒,只要陶潔一哭他就傻眼,明明知道不對,也得依著陶潔。
這事兒就只能依著蔣師傅,店主還是陶潔來當,利潤還得對半分成。
不過,高崎和陶潔私下里也商量了,這個分成不能動,將來攢著,給蔣師傅的閨女。另外,店里添置什么資產,也從這里面出。
既然店還是陶潔的,添置東西陶潔出錢,蔣師傅就沒有反對的理由。
老店的事情,也只能這么著了,高崎就開始考慮分店。
按照高崎的想法,這個分店要搞的面積大一些,以酒席為主,最好是接近酒店的規(guī)模。
這樣的話,投資就會多出不少來。不過高崎不擔心。
錢不夠,他可以再賣銀元啊。
這時候,孫繼超就把他第二個想法提出來了。
他不建議高崎把店鋪搞的太大。
現(xiàn)在,老百姓的消費水平,還沒有那么高,很少有去大酒店吃飯的。
去那些大酒店吃飯的,都是公家對公家。要么互相拖欠,要么就是記賬。咱個人資金有限,還真欠不起這種賬。
說到這里,孫繼超就給高崎舉一個例子。
“去年的時候,咱們分廠僅僅年后一個月,就欠了酒店一萬八千塊的賬!”他說,“可咱們分廠那時候用于購買生產原材料的流動資金還有多少?只剩下不到十萬塊錢!
這幫孫子,去吃了喝了不算,還得拿著往自己兜里揣。去吃一回飯,劉群生能要兩條阿詩瑪,這些都得算到飯費里面去!
你吃了喝了拿了不要緊,可你給工廠弄活來,讓大家活下去呀?什么特么人事也沒見他干出來!掙錢的活,都偷偷弄到他自己的工廠里去了,不掙錢的活才拿到廠里來干!”
發(fā)一通牢騷,他就給高崎分析說:“好多大點的酒店,就指望這些吃公家飯的活著。他們吃飯的時候,價要的死高,最后去要賬,只要能要回一半來,他們就不賠?!?p> 說到這里,他就對高崎說:“我知道,你高哥就是要賬的祖宗,也沒人敢拖欠你的飯錢??墒悄阆氚?,他們不敢拖欠你的,還敢到你這里來吃嗎?他們不來,老百姓來不起,咱們掙誰的錢去?”
高崎想想,孫繼超的擔心還真有道理。
孫繼超就又說:“另外還有一層。在咱們唐城量具那里,公家是企業(yè)多??稍蹅儸F(xiàn)在是在城里。城里可就機關單位多了。哪一個機關單位,都或多或少地有權力,說不定還是直接管著咱們的。他們來白吃,這個賬你怎么要?你要來了就會得罪他們。他們將來給你小鞋穿,你還是不好經營?!?
肖邦亂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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