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僅三天,白狐便已找到玄瑆投生的人家。此時的玄瑆乃獵戶家中長女,年歲不過雙七,膚黃瘦弱,僅中人之姿,且因承擔(dān)了撫養(yǎng)病重寡母的家庭重?fù)?dān),看上去更顯憔悴。
白狐高價買下了她,為其更名云馳,并承諾:只要云馳一生效忠于他,他則供養(yǎng)其母一世,保其安康溫飽。
一為母親安泰,亦為自身有所依傍,云馳爽快答應(yīng),從此即成暉殷國三皇子韓君曜身邊最受寵的奴仆。
坊間紛傳:三殿下待這位近身女婢極好,二人時常同車而乘,同屋而居。甚至騎馬時,三殿下也將其懷抱維護,二者望之不似主仆,更似夫妻鶼鰈情深。
堂堂皇子,天族貴胄,怎會突然看上一個粗蠢野丫頭。眾人雖不解其中緣由,但卻委實艷羨云馳。
此事很快傳到遠(yuǎn)居都城的韓王耳中,他憤然下令,命韓君曜即刻回京。
“殿下,奴的身份是否讓陛下對您……”在回程馬車中伺候茶水的云馳話還未說盡,便被白狐打斷。
“說了,無旁人在時,要稱夫君!”正在看書的白狐隨手將書一扔,拉起云馳抱在懷中,如淵黑眸緊鎖著愛人,“又忘了,這回……罰你親我十下!”
云馳為其肩臂緊箍,掙扎著瞟到車窗外騎馬同行的長亭,纖手推搡,頷首低聲道:“有人!”
白狐噗嗤笑出聲,揚手放下窗簾,不待云馳反應(yīng),挑起她的下頜,一吻而上。
緊鎖的懷抱直將韓君曜灼熱的體溫透過層層衣衫帶到云馳身上,激得她雙頰倏地通紅。細(xì)密而又帶掠奪性的狂吻讓她幾乎透不過氣,溫柔黑眸粼粼微閃蠱惑般讓她一陣癱軟。突然,她感到他的些許異樣,剎那睜大雙目,羞澀得想要掙扎起身,卻被再次緊緊抱住。
“別動……”韓君曜的嗓音低啞醉人而充滿情欲,他俯首在云馳頸肩微微輕喘,貪婪地嗅著她一如前世的淡淡體香。
云馳雖未經(jīng)人事,但每次激吻之后看到他額間薄薄細(xì)汗,也知他在極力忍耐。
挽袖替他輕輕擦拭,仰視著膚色欺霜賽雪、如玉俊顏上頰帶薄紅的韓君曜,云馳心中一片感動。因他懂得心疼她尊重她,視她若妻而非隨意玩物。
“馳兒喜歡什么顏色?”白狐特意岔開話題,手臂也松了幾分,深情注視懷中佳人眼眸,玉白大掌輕撫她的緋紅側(cè)頰,“馳兒喜歡什么顏色,我們的婚服就制成什么顏色?!?p> “如霜雪色?!痹岂Y含羞俯首輕聲回道。
“好。”白狐纖指挑起她的下巴,趁機又啄了一口,看她捂臉羞赧模樣,星眸如月笑彎,牽過她手,十指相扣,俊臉湊近和聲問,“為什么是白色?”
“奴第一次見……”云馳咬唇偏頭氣聲道,“見夫君……夫君穿的就是白色絲袍?!?p> 白狐最喜歡看她害羞模樣,更喜那怯生生的一句“夫君”,嬉笑追問:“那夫人豈不是對本君一見鐘情?”
“我……”云馳手肘輕輕推了他一下,嘟著嘴紅著臉不肯再說話。
“不理我?”白狐知曉云馳腰線最怕癢,大手突然騷她的腰際。此舉驚得云馳咬唇忍笑瑟縮躲避,卻始終逃不了大掌禁錮,倒使得馬車“嘎吱嘎吱”作響。
伴車同行護衛(wèi)的長亭與一眾府兵聞之皆是一聲無奈長嘆。
回到京城,白狐將云馳與其母安排在城外別院,孤身一人進宮復(fù)命。他剛剛?cè)肫钆c韓王見面,只字未語就被韓王用好幾本奏折連連迎頭痛擊。
“你平日在府中不學(xué)無術(shù)只貪享樂,孤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全包庇。縱使?jié)M殿文武皆道爾不堪大用,但你一請求前往邊關(guān)慰勞士兵、檢查城防,孤就立刻滿足,給予機會,還妄圖你能悔改。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韓王怒上心頭,又拿一本奏折用力砸向堂下端跪的白狐。
見兒子毫無悔改神色,韓王連連拍桌,忿忿道:“貪圖游獵享樂、騷擾百姓尚可原諒,但你居然私納一個獵戶孤女,成天親昵荒唐,惹得眾臣議論紛紛:你不顧自身名聲也就罷了,反正也不能再糟,但你怎能不顧皇室顏面,不顧孤的顏面!”
“兒臣一番苦心,為世人誤會不打緊,只是,父皇也未曾給孩兒稟明的機會?!卑缀臼值?,“兒臣有要事啟奏,請父皇屏退左右?!?p> “你?你還能有要事?呵!好!孤倒要好好聽聽,你還能有什么要事!”韓王揮手命眾仆退下。
“此事事關(guān)重大,還請父皇允許兒臣近身稟告?!卑缀凳椎?。
韓王兀自白了一眼,不耐煩地“嗯”一聲,算是允他近前。
“是?!卑缀卸Y起身,快步走到韓王身側(cè),俯身絮絮。
韓王原緊蹙的眉頭聞言不過片刻便緩緩疏解,漸漸睜開雙目松弛身體,點頭相應(yīng),忽而又皺緊雙眉,轉(zhuǎn)身拉過白狐手臂,眼中滿是不舍之意,低聲道:“孩子,這終究是為難了你呀!”
白狐跪而曰:“父皇膝下六子,大哥因戰(zhàn)殉國,四弟服食丹藥過量而終,六弟染病夭亡。如今,二哥、四弟皆歷練有成,可輔佐父皇,庇佑百姓。孩兒沒有兄弟們的文韜武略,只得以此報效母國,若能遣兒一身安社稷,兒死之無憾?!?p> “好!好好!”韓王凝神哽咽片刻,扶起韓君曜,與之同坐,拍著他的手道,“那就依你所言,孤即刻下詔,派使者前往征紅國,你也要提前做好萬全準(zhǔn)備,護好自身。”
“是,請父皇放心?!卑缀鹕碜呋靥孟?,拱手輕聲道,“還請父皇為大計,狠下心腸。”
韓王皺目點點頭,長嘆一聲,忽而拍桌狂吼道:“來人!”
殿外護衛(wèi)隨聲涌入。
“把這個荒唐不孝的東西給我痛打三十鞭,禁足府中?!表n王厲聲下令。
隨侍君王多年的老太監(jiān)忙趕上前,低聲跪叩道:“陛下,尋常人連十鞭都承受不住,更何況三十……這會要了殿下性命的!陛下三思??!三思??!”
“父皇,兒臣甘愿受罰,只求您放過云馳。她是兒臣畢生摯愛,兒臣愿舍所有換她安泰。”白狐跪叩道。
“為了一個末流賤奴,你堂堂皇子就能舍下父皇、舍下母國嗎!”韓王奮力擲出手中杯盞,一下打破韓君曜的額角,“不孝子!拖下去!重打!打完不許人醫(yī)治,孤要他活活疼死!”
“陛下……”老太監(jiān)跪叩泣道。
“多謝父皇?!卑缀喝黄鹕恚卸Y隨護衛(wèi)們一同退下。
一連多日,韓君曜未曾去別院探望,只派了兩名教習(xí)先生前至,一位授文,一位授武。云馳久未見韓君曜,憂心不已,趁人不備漏夜逃出,藏匿于二位先生馬車之中,偷偷溜進韓君曜的府邸。
二先生至王府正廳,拜見的人卻不是韓君曜。云馳趴在窗邊向里張望,她認(rèn)得此人,他是韓君曜的貼身近侍,名曰長亭。
“王爺如何?可曾退熱醒來?”教武師傅先問。
長亭搖了搖頭,只嘆問:“云馳學(xué)得如何?”
“此女雖出身不佳,但天資聰穎,學(xué)什么都極快極好。只是老朽不明,王爺為何如此執(zhí)著于一個女奴,甚至要讓她跟征紅國貴女一樣能文能武?!苯涛南壬眄殗@道。
“王爺吩咐了,下個月起對她加授巫術(shù)與歌舞,你們務(wù)必傾囊相授?!遍L亭拱手道,“二位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二者拱手告退,長亭轉(zhuǎn)身望向窗邊,蹙眉嘆道:“出來吧,我早就看到你了?!?p> 云馳自知躲藏不過,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低著頭慢慢走出。
“你費盡心思來此,是為見殿下吧?”長亭道。
云馳點點頭,未曾多言。
“跟我來吧?!遍L亭嘆了口氣,先行帶路。
云馳穿過長廊樓閣、亭臺水榭,終于來到位于花苑的暖閣中。滿屋濃重的藥氣透門而出,直襲云馳心尖,淡淡的憂愁攏上她的眉間,久久不能散去。她心如擂鼓,扶門停駐許久,長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屋內(nèi)燈火通明,即使是剛剛?cè)肭锏奶鞖?,房?nèi)也置兩個火盆,其中一個還架著壺剛煮沸的藥,使得整個房間溫?zé)釢駩灐?p> 床榻之上側(cè)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云馳鼓起勇氣緩緩掀開窗簾。雪白絲被里,韓君曜面如土色,兩頰凹陷,額間鬢角都是滴滴虛汗。
“殿下為了你受重刑三十鞭,整個后背皮開肉綻,滿身傷痕,已高熱兩日未退。”長亭把藥壺取下,于一旁茶幾上緩緩倒藥,徐徐道,“我奉命接殿下時,他已經(jīng)倒在血泊里,暈厥前叮囑我一定要讓你學(xué)文習(xí)武。殿下說:學(xué)文則增智識禮,不會輕易被騙;學(xué)武可強身健體,不會被旁人欺辱?!?p> 云馳跪在榻前,顫抖的手輕輕拉開絲被,濃烈的血腥氣裹挾藥味即刻散開,柔白絲被上的赭紅血跡奪過云馳心中最后一絲僥幸,倏地兩行清淚不受控制地奪目而下。
“征紅兵力強盛,金谷物產(chǎn)豐厚,我暉殷夾在其中猶如峽谷困獸,故而陛下想用聯(lián)姻的方式與其中一國結(jié)盟,達到制衡之效?!遍L亭端著藥碗走上前,嘆道,“可惜我國沒有公主,我王便想派殿下前往征紅求娶聯(lián)姻。可是殿下誓死不肯,坦言只對你鐘情。陛下嫌爾不過一屆粗陋女奴,狠斥殿下心中無君無國,將他打成這樣,甚至不允醫(yī)治。我也是好不容易弄到的這些凝血治傷良藥,既然你來了,就由你喂吧?!闭f罷,長亭將藥遞給云馳。
“他暈厥至此,”云馳蹙眉凝噎道,“怎么喝藥?”
“以口渡之?!遍L亭簡答起身,大步離去。
云馳挽袖為韓君曜擦去額前薄汗,吹涼掌中藥,飲下大口。霎時,滿口滿鼻的苦味讓她不禁皺緊眉頭。她扶起韓君曜的后頸,抬高他的下頜,緩緩將口中藥慢慢渡給他。
藥將盡未盡之時,多情薄唇忽然纏住她的唇舌輕輕一啄。
云馳驚得直將口中剩藥倏地吞下,睜大雙眸看著一臉壞笑的韓君曜,雙頰瞬間染上緋色。
“真好。”韓君曜如潭黑眸緊鎖眼前佳人,唇邊笑意盡是柔情繾綣,“一睜眼,就能看到你?!?p> 盡管他的聲音有氣無力,眉間亦略有疲憊之意,但炯炯眼神卻灼燒得云馳倉皇垂首試圖掩過慌亂的呼吸。
白狐想要伸手拂去她面上淚痕,卻發(fā)現(xiàn)這無用的凡人身軀一動也疼,從指尖連帶肘臂,扯得整個脊背都生刺肉斷骨之痛。
“你別動!”云馳見他疼得面色煞白頸上汗珠如雨而下,心中不由得一陣抽緊,忽的眼里又是漣漣淚光。
“好,我不動,你也別哭了?!卑缀崛釡\笑,輕聲問道,“難嗎?”
云馳猜他是詢問學(xué)文習(xí)武之事,輕輕搖了搖頭。畢竟,有什么比思念他更讓她難以忍受的呢?
“父皇總認(rèn)為別家公主盛我暉殷兒女,我偏要證明給他看,我心魂所牽之人,勝過那些后宮金枝千百倍?!卑缀鼭M面驕傲神色,挑眉道,“馳兒,我說的對嗎?”
既然他對我有這樣大的期許,我又怎能不盡力呢!云馳拭去眼淚,莞爾笑道:“對!”
“你母親的病正在好轉(zhuǎn),等我身上的傷好了,我們就請她老人家見證我倆成親,讓征紅公主什么的見鬼去吧。”白狐笑道。
云馳被他逗得也跟著笑起來,連連點頭,眸中盡是點點星光閃熠。
從這以后,云馳便住在了王府。她背書,韓君曜為她糾錯指點;她習(xí)武,韓君曜替她揀選兵器。
其實,白狐也很想多陪陪她,怎奈身上的傷實在太重。他整整安養(yǎng)一年多,才能似從前一樣行動自如。為此,他幾乎每天嫌棄這無用凡身千百遍,也懊惱下凡時怎么不帶一兩朵靈芝傍身,否則也不必浪費這多好時光。
一天,白狐正于府中后院陪同云馳為樂曲賦新詞,宮中太監(jiān)極速傳令命他立刻入宮覲見。白狐知道,他與韓王商定的時機已到,側(cè)身吩咐長亭幾句,便匆忙離去。
云馳心中雖感有些許不妥,但還是不敢對王令有一絲質(zhì)疑。她照舊習(xí)舞練劍不曾絲毫懈怠,可是直至半夜,朗月當(dāng)空,韓君曜還沒有回府,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云馳放下掌中書卷,打開房門正欲出府去尋,就迎面撞上韓君曜的胸膛。
“馳兒,沒事吧?”韓君曜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大步向府外走去。
云馳任由他抱著,捂著酸酸的鼻尖連連擺手。
“那好,我?guī)闳€地方?!表n君曜直將她抱出府乘上馬車,一路上云馳都在問去向,偏偏韓君曜就是低笑不講。
算著距離將近,韓君曜忽然拿出一條半掌寬的柔白絲帶蒙住云馳雙眼,再次抱她在懷,走下馬車。
聽聞四周仆婢們的行禮,云馳推斷此處應(yīng)該是個別院。以韓君曜穩(wěn)健的腳步聲回響之音,云馳猜測他正行于廊下。倏爾,一陣百合香氣迎風(fēng)襲來,越走越濃,四周光線也漸漸明朗,想來是到了花園。
白狐將云馳放下,站在她身后,輕輕解開絲帶,眼前之景讓她不禁激動得想大聲叫喊。
韓君曜別院的整個花園都被白狐種上了白百合,花香似海。陣風(fēng)拂過,蔓蔓花朵翻卷如浪?;▓@圍廊掛滿米白紙燈,柔白光線映襯下,朵朵花開如盤,滴滴露水恰似盤中寶石,顆顆晶瑩剔透。
白狐一身雪衣,緩緩從云馳身后走出,帶著比花香更讓她沉醉的笑容,單膝跪地,如淵深眸昂首注視著面前羞赧的嬌妍佳人。他帶著些許悸動心緒,再次牽起她手,鄭重神情仿若起誓,朗聲問道:“云馳,我要你的如今和年邁,要你的容顏和期待,要你的愛意和情懷,要你的全部和未來。你可愿嫁我、信我,此生與我相守,來世一同白頭?”
云馳未言只字片語,僅俯身緊緊擁吻以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