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中醫(yī)院,三十二號病床。
一個面黃肌瘦的老人,此刻已睡去。
他看上去很安詳。多年惡疾纏身,已讓他本不富裕的家庭搖搖欲墜。他只有在睡著的時候,看上去才有片刻的安詳。
余魅瞳坐在病床前,看著危在旦夕的父親,眼淚像斷線的珍珠劃過臉龐。
花獻(xiàn)佛打來電話的時候,余魅瞳還來不及收拾悲傷的心情。
她的悲傷,壞了他的興致。他喜歡女人,卻絕不喜歡悲傷的女人。
他甚至沒有進(jìn)醫(yī)院去看余魅瞳一眼,就已決定另尋新歡。
他從來不缺女人,更不缺金錢,于是他往余魅瞳銀行卡里轉(zhuǎn)了五十萬,感情便土崩瓦解,兩人便一刀兩斷。
老人還在熟睡,余魅瞳卻已破涕為笑。她本不喜歡攀權(quán)附貴,她接近花獻(xiàn)佛本就是為了錢,延續(xù)她父親生命的錢。
有時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卑劣,可她別無選擇。對她而言,沒有什么比延續(xù)父親的生命更為重要,哪怕出賣自己的肉體、良心,乃至靈魂。
次日清晨,夜霓惶打來電話,約她下午三點在“好久不見”小聚。
余魅瞳欣然答應(yīng)。
好久不見是間咖啡屋,坐落在花城最繁華的地帶。夜霓惶是這里的常客,她已預(yù)定好了包廂。
這里的老板是花城最嫵媚的女人,她有個嫵媚的名字,叫姬姽婳。
夜霓惶進(jìn)入包廂時,姬姽婳已恭候多時。她穿著一身米白色的低胸服,傲人的酥胸呼之欲出,如水的紅唇性感妖媚。
“霓惶,好久不見,可想死姐姐我了。”她的聲音迷離嬌柔,一邊說話,一邊拉著夜霓惶在她身旁坐下。
二人剛寒暄了幾句,并肩進(jìn)來兩個同樣擁有絕世容顏的女人。
“不好意思,來晚了!”首先開口的是唐瓏靨,她的臉上有一對深深的酒窩。酒窩沒酒,卻比美酒更醉人。
“姐妹們下午好!”唐瓏靨的話音剛落,顧蝶舞也爭先恐后的跟眾人打招呼。她頭戴蝴蝶發(fā)卡,身穿雪紡藍(lán)裙,蓮步輕移,一舉一動都似善舞的精靈。
最后來的是余魅瞳,她雙瞳剪水,顧盼生姿。她沒有開口說話,她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
人已到齊,咖啡已上桌。
咖啡香濃四溢,各中甜苦,卻唯有飲者自知。
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她們有五人。五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了許久后,顧蝶舞忽然問道:“霓惶,玊玉和夢蝶呢?你沒邀請她們嗎?”
“夢蝶已杳無音訊多年?!币鼓藁坛聊税肷?,才落寞的回答,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哀芒,頓了頓,又接著哀聲道:“玊玉已經(jīng)永遠(yuǎn)離開我們了!”
“想不到才畢業(yè)兩年,我們花藝七絕便已少了一人?!奔箣O黯然神傷,喃喃自語。
針落可聞,包廂內(nèi)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五年前,她們相識于花城藝術(shù)學(xué)院。七人情同姐妹,各有所長,她們?nèi)缁ㄋ朴?,驚才絕艷,成了當(dāng)時膾炙人口的佳話。
花夢蝶的武;姬姽婳的琴;夜霓惶的畫;王玊玉的字;余魅瞳的棋;唐瓏靨的歌;顧蝶舞的舞,被人合稱為花藝七絕。
有人說,花城至少有十分之一的美女,來自花藝。而她們七人,在花藝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
打破沉默的,是余魅瞳的哭聲。她淚如梨花,聲淚俱下,聽來已是傷心欲絕。
打破她哭聲的,是夜霓惶如刀鋒的話語,句句斷腸,字字誅心:“你還有臉哭?難道玊玉的死跟你毫無干系?”
余魅瞳無話可說,她啞然失聲,只好沉默。
沉默即是默認(rèn)。她的確愧對王玊玉,她只好承認(rèn)。
夜霓惶冷冷的看著她,接著說道:“我聽說玊玉遇害前,你跟她發(fā)生過爭吵?!?p> 余魅瞳點了點頭,只點了點頭,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那天的情景。那天兩人和夜霓惶分開后,她準(zhǔn)備將王玊玉送回家,并幫她收拾行李。走到樓下時,王玊玉對她說:“魅瞳,我知道你父親病重,急需用錢,這張卡你拿著”。一番推辭后,王玊玉將銀行卡塞到了她手里,一邊轉(zhuǎn)身上樓,一邊說道:“拿著吧,離開花獻(xiàn)佛,他只是在玩弄我們而已!”她當(dāng)時惱羞成怒,將銀行卡狠狠的擲在王玊玉身上,撂下一句“不要你可憐我!”便負(fù)氣離開。
“所以你橫刀奪愛在前,見財行兇在后?!币鼓藁淘秸f越激動,她幾乎已認(rèn)定了余魅瞳就是殺害王玊玉的兇手。
余魅瞳輕抿了一口咖啡,她加了很多糖,卻還是覺得苦。她清澈明亮的眼眸,變得黯淡無光,搖著頭聲嘶力竭:“不,我沒有殺玊玉…”
她還想繼續(xù)往下說,夜霓惶卻打斷了她的話,厲聲喝道:“你還想狡辯?余魅瞳,你聽著,我沒有你這種喪心病狂的姐妹,從今往后,你我形同陌路,恩斷義絕!”
余魅瞳強忍著即將奪眶的淚水,心里的委屈已和這咖啡一樣濃郁。
她沒有繼續(xù)解釋,她的解釋已經(jīng)多余。
她陡然起身,奪門而去,這次聚會也隨著她的離去不歡而散。片刻后,包廂里又只剩下夜霓惶和姬姽婳。
姬姽婳沉默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問道:“霓惶,玊玉是怎么死的?”
夜霓惶沒有回答。她從包里掏出手機(jī),將在玉瓏湖拍下王玊玉遇害的照片,翻給姬姽婳看。這已是最好的回答。
姬姽婳沉默了半晌,絕美的臉龐已哀思如潮。她的聲音低沉且憂傷,嘆息道:“好殘忍的手段?!彼粲兴嫉念D了頓,又接著說道:“如果魅瞳真的是殺害玊玉的兇手,那她為什么不毀尸滅跡?今天為什么還會來赴宴?”
夜霓惶無法解釋。余魅瞳縱然有殺人動機(jī),也不該用如此殘忍的手法。她們非但無冤無仇,還是最好的姐妹。
夜霓惶報仇心切,已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她如夢初醒,垂下頭,低聲道:“姽婳,我是不是冤枉了魅瞳?”
姬姽婳微微點頭,她實在不愿相信她的姐妹會自相殘殺。
緊接著她又搖頭,她能體會夜霓惶的心情,身臨其境,感同身受。
所以她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夜霓惶卻自責(zé)的垂下了頭,潸然淚下。
眼淚滴落在咖啡杯里,咖啡已經(jīng)冷了。
憂傷蔓延到窗外,化作漫天陰霾。
呼嘯的風(fēng)肆虐的刮,心里的雨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