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則燕從湖邊的石桌上端了盤椰子酥央明賢吃一塊，等她吃下看著沒那么氣悶了，才問道：“你打算怎樣呢？”
明賢道：“還錢！”謝則燕失笑：“就這？如何算其間的利息呢？”
明賢道：“你說得對。我阿耶是族長總該有些擔(dān)當(dāng)，我只是恨這倆父子，端著個(gè)讀書人的名兒，卻比行商坐賈還市儈不懂恩情。利息不要了，這些年物價(jià)漲了，錢不值錢的差價(jià)我也不算了?？傊催M(jìn)我家門跪下當(dāng)兒子，要么還錢！”
謝則燕笑意加深：“看你惱羞成怒的樣子，我以為你有什么大動作才叫我來跟著蹚渾水?！泵髻t道：“哪能叫你來蹚渾水，就算要他還錢也要你幫我。我阿耶自然不會去開口，更不許我開口。你要是能幫我想個(gè)法子總比我一個(gè)人只能去對我爹發(fā)潑好。還錢雖是小事，我也不會希望我阿耶把賀蘭家辛辛苦苦送進(jìn)國子監(jiān)的唯一一個(gè)拉回家來，進(jìn)國學(xué)，總也是人家有本事?！?p> 明賢還記得幼時(shí)阿耶請先生來家中開書塾，自己也去受啟蒙，幾位叔叔和家中的兒子對自己看輕得很，只當(dāng)自己像大姐姐一樣會幾個(gè)字就足夠，自己跟著苦學(xué)小學(xué)，可平日里叔父們出題考兄弟們，卻不許自己插一句嘴，自己說的話只有阿耶會聽?？墒窃诎⒁睦铮瑢易遄钪匾慕K究是建功名的男兒。
則燕嘆道：“我原以為我家兄弟姐妹多是最煩的，你家兄弟少，竟然也過得不快活。這事咱們再想辦法，你別在你阿耶面前多說什么，到底你還是個(gè)在室的姑娘?！泵髻t道：“我還羨慕你有這么多兄弟姐妹陪著一塊兒玩，一塊兒出主意?！眲t燕笑道：“要什么好羨慕的，后宅里吵吵鬧鬧的那些事兒我都懶得說。再說了，我的兄弟姐妹，等你嫁給我六哥，不也就是你的兄弟姐妹、叔伯姑姐嗎？”他一說這事，明賢就不回應(yīng)了，低著頭玩手指。
則燕道：“你父親倒是厲害的，成全了六哥和你的這門姻緣?！彼麤]有小看賀蘭家門戶的意思，明賢也沒有多想，坦率道：“我阿耶也是霸道，看見我坐在元辛哥哥懷里，由他教著和我大哥哥對弈，我才十歲呢，阿耶非說“七年男女不同席”，元辛哥哥一走他就狠狠打了大哥哥一頓，說他害我。他是大周朝最古板的阿耶了，我看人家的女兒穿著胡服見客，都不避男女的?！?p> 則燕道：“那我父親便是大周朝最兇狠的阿耶了，幼時(shí)打我打斷過竹板?！?p> 明賢聽了被嚇到，阿耶從未動手打過自己和容修，便道：“你別這么嚇我，我都不敢見謝太傅了，他當(dāng)初就不十分喜歡我和元辛哥哥的婚事，不知后來怎么松了口?！?p> 則燕打趣道：“‘大哥哥’、‘元辛哥哥’，還有‘二哥哥’，你比我小七歲呢，怎么不叫我一聲哥哥？”明賢沒想到則燕這么大，問道：“你都過了弱冠了？”則燕得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明賢一直當(dāng)他不過十七八歲。明賢好奇問道：“那你娶妻了嗎？有孩子嗎？”則燕道：“先皇時(shí)就破了“女十六、男十八”的成婚限令，況且我六哥覺得男子總要先歷練一番，過早成家不好，一是容易沉溺溫柔鄉(xiāng)，二是難擔(dān)夫君之責(zé)，我還沒娶親。我常年在外的，我父親不管我，我阿娘送過一個(gè)女使給我，可那女使膽子小，我打個(gè)噴嚏她都嚇得要哭，我從沒碰過她，到了年紀(jì)就放出去嫁人了?！?p> 明賢想問，元辛哥哥呢？但又不好說出口。則燕又催她：“還不快叫聲懿行哥哥給我聽?！?p> 明賢連忙轉(zhuǎn)頭問他：“你的表字是‘懿行’？誰給你取的？”則燕道：“小六嫂子，你怎么這么不關(guān)心兄弟。這字是六哥給我的?！泵髻t心里恨不得馬上跑去找大哥哥，原來他當(dāng)初給自己取小字“嘉言”，是從好友謝則靈給弟弟取的字那兒借來的。嘉言懿行，明賢忽然覺得有些羞。
則燕問：“怎么了？”明賢搖搖頭。則燕道：“真不叫我哥哥？算了，你以后是我六嫂，這么叫也不好。”明賢看著他道：“是了，不過你又確實(shí)比我大，不如叫‘燕子姐姐’吧？”則燕一臉黑線，自己分明向她解釋過，自己出生在燕地才以此為名的。
明賢告辭要去找大哥哥，則燕叫住她：“等等，六哥和你大哥哥不睦，你可知？”明賢恍惚知道這對一同當(dāng)過衛(wèi)士的好友分歧，與大哥哥的臏傷有關(guān)。則燕告訴她：“六哥這次回來，想見見他。我猜你大哥哥不愿意，你到時(shí)候想個(gè)辦法，把他騙出來?！泵髻t問：“你出面就好，怎么要我去騙他？”
則燕道：“六哥想約他去個(gè)舊地方，若是我說出來，他必然知道是六哥讓的，就不會去了。”明賢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
明賢回去找大哥哥時(shí)，容修一個(gè)人垂釣許久了。明賢腳步聲驚了魚，容修索性收了魚線：“去找十一郎了嗎？他還說去給我取魚餌了?！泵髻t幫著容修收好東西，道：“剛才碰見說了幾句話。大哥哥，咱們回去傳飯吧?！比菪薜拿纨嫊竦糜行┌l(fā)燙，笑著問：“你餓了？”明賢也跟著笑了笑，還讓大哥哥向管事的要個(gè)丫鬟給自己：“這個(gè)丫鬟聰明，我很喜歡。之前她還跟我去打過馬球?！?p> 容修問道：“你知道她的名字嗎？”明賢道：“叫春兒，阿覃記得她的住處?！比菪薜溃骸澳阕屔磉吶巳グ讶藥恚蹅兓亓思业莻€(gè)名兒就好?！泵髻t讓阿覃去找人了，跟容修回小院的時(shí)候，想起剛才謝則燕收女使的事，便問道：“大哥哥想娶妻嗎？”
容修聞言一笑，道：“怎么會這么問？”明賢道：“只是想著大哥哥年歲大了，如果能遇到一個(gè)喜歡的女子娶回家做媳婦，以后我不在，也有人陪大哥哥收魚線，說不定還能親自下廚給大哥哥做松鼠魚?！比菪迚合卵鄣椎男了幔Φ溃骸暗雀赣H什么時(shí)候需要娶個(gè)有用的兒媳，便會想起我了?！泵髻t心里發(fā)酸，知道大哥哥很難于仕途上有為，十分希望他家庭美滿以慰寂寞。
明賢低低地問：“大哥哥，元辛哥哥會喜歡我嗎？”容修臉色一僵，緩緩道：“謝則靈，會是個(gè)好夫郎。大妮，我不管我是站著還是坐著，都不會叫外人欺負(f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