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轉(zhuǎn)過身去,理了理衣領(lǐng)子,并坐直了身子,雙手輕輕的搭在膝蓋上方。翹起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雙腿并攏斜靠在一邊,眼睛直視前方,不再說話。
Eric略等了一等,然后站起身來,親自倒了一杯水,端來放在茶幾上,“你先略坐一坐,我還要去會場講個話,一會兒再回來。”說著朝旁邊的助理使了個眼色,然后信步走了出去,助理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出去了,不一會兒,端來一小碟點心和報紙進來,擺在茶幾上,然后輕輕的帶上了門。
這個房間里此刻只剩下白芷一個人,安靜的甚至能聽到她自己的呼吸聲。
白芷原本并未有說話說一半留一半的性格。如今說話不說透,也是得益于當(dāng)年那個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事件。
當(dāng)年,白芷為了避免被蔣思頓他們設(shè)計掉進的圈套遭受不測,拼盡全力、抹下臉面朝著還對她和顔悅色的韓安瑞求救,可結(jié)果呢?
——尚未離虎口,再又入狼窩。
她本想著憑著韓安瑞他的家世煊赫、門第清華,即使不至于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至少舉手之力也能救人水火,可誰曾想這人卻是冷心冷面、為虎作倀,甚至落井下石呢?
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是應(yīng)該的,白芷不住的想,她之前錯就錯在,認(rèn)為對方應(yīng)該有一身俠氣,可是人家就想做個自私冷酷的小人,不以旁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所以也沒什么好想不通的。
人們有當(dāng)英雄的自由,人們也有當(dāng)惡霸的自由不是嗎?
所以,如若沒有遙遠(yuǎn)的救世主,白芷她應(yīng)該要做的,就是不要假定任何一個人是救世主,以免再入陷阱,這么想起來,她當(dāng)年放棄體面拼命掙扎,所以目前沒有被鐵鏈拴起來,拴在某個后山的大樹上,也算是一樁幸事了。
白芷的視線從四周的景象中會轉(zhuǎn)過來,又落到了茶幾上的雜志封面上,這表面上西裝革履的商業(yè)精英范兒的“成功人士”,私底下又是究竟有多少不為外人所知的暗中交易呢?
而所謂的嘉和基金、襄實實業(yè)之間的錯中復(fù)雜的關(guān)系,剛剛和Eric的暗示,對方能參透多少呢?再或者,對方真的是一無所知嗎?還是......也有參與其中?
想到這里,白芷突然從內(nèi)心深處油然升起一股恐懼,寬大的紅木椅子,此時也開始顯得讓人不自在起來,有那么一點如坐針氈的感覺。
白芷理了理自己的裙擺,然后把一旁的包包拿過來,拉上拉鏈站起身來準(zhǔn)備朝外走。
正在這時,門自己打開了,Eric依然是大步流星,走路帶風(fēng),:“咦?要走了?茶還沒喝完呢?”
“啊,這個,有些麻煩了,怪不好意思的?!卑总泼鎺ъt腆的笑著。
“不麻煩、不麻煩,你再坐坐,別急著走啊?!盓ric倒是有些盛情難卻的樣子。
白芷大腦里閃過一系列的想要離開的借口,可是想了想之后,發(fā)現(xiàn)哪個都不太好,只好猶猶豫豫的又坐下了,腦子里一刻不停的還在組織語言想一個完美的托詞。
“聽說最近馳達還在融資?”Eric冷不丁的一句話把白芷給有點鎮(zhèn)住了,她腦子里嗡的一聲,所有的托詞煙消云散,“是啊。這...您也知道?”
Eric笑著點點頭。
“對哦,舜太的業(yè)務(wù)范圍,原本也有往萬物互聯(lián)的方向擴張的計劃吧,比如......”白芷大著膽子繼續(xù)試探?!斑@種類型的戰(zhàn)略規(guī)劃,是集團總部層面的事情,我們作為分公司部門,還沒到這樣的層面。”Eric竟然搖了搖頭。
“那所以...”白芷心里一松,心想他有可能確是沒參與,不知情:“原來如此?!?p> “我記得你剛才說,那個襄實實業(yè)最近在看一些礦?你為什么會知道,在關(guān)注這些嗎?”Eric不一會兒就關(guān)注到了重點。
白芷整理了坐姿,胳膊撐在茶幾上,莞爾一笑:“這想來,和舜太還有些關(guān)系呢。”
她料到Eric必然是有去調(diào)查到襄實實業(yè)背后的人就是蔣思頓,而蔣思頓不過也只是一個白手套罷了,因為畢竟在明面上,蔣建業(yè)是不便于掌控更多產(chǎn)業(yè)的。
那么,經(jīng)過一番巧妙的包裝,通過襄實實業(yè)這么一個空殼的皮包公司,進行巨額的收購,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覺的進行注銷,就連神仙都查不到什么痕跡。
算盤打得精,但是卻沒想到這背后的蛛絲馬跡,卻沒逃過白芷敏銳的觸覺。她知道,如果想要阻止這么一場收購,光靠她自己,必然是不行的,得從Eric這邊入手,看看此人的反應(yīng)。
但是從他的態(tài)度來看,她依然感覺晦暗不明。
她想起來幾個月前自己曾經(jīng)悟到的道理:這個世界上,并沒有什么遙遠(yuǎn)的救世主,靠別人永遠(yuǎn)比不上靠自己。
而Eric,即便是此刻看起來并沒有和他們同流合污,但未來,保不齊。如果跟當(dāng)年的韓安瑞一樣,給她再來個倒戈相向、反將一軍,那么她就慘了。
一個還對你上頭的曖昧對象都可能因為一個憑空冒出來的女人瞬間背叛而且落井下石,更不用說這個交情并沒有多深的Eric了,雖然此人看起來正直忠厚,但是奸詐的人會把“壞人”兩字刻在腦門上嗎?韓安瑞當(dāng)年臉上不也沒刻字?
更不用說,當(dāng)年對于韓安瑞而言,誘惑只不過一個普通的年輕女人而已,而如今的誘惑,可是......幾十個億......
為了保險起見,白芷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Eric當(dāng)成plan b,更何況,剛才她坐在這個會客室安安靜靜的看雜志的時候,從門外走廊里走過的人群談話片段,隱隱約約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中央巡視組......對,對,就下周......估計持續(xù)半個月吧......”
久違的,她略顯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而稍微帶著憧憬的笑容......
她站起身,用手把耳邊垂下的劉海輕輕地繞到耳后去,然后搭在包包的帶子上,“Eric,我真的得走了,您看,這大會都快要結(jié)束了,宋琦也差不多快要出來了,我...和她一起回去?!?p> Eric最后倒是沒有再留她了,客套了幾句之后,客客氣氣的把她送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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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回家之前,去了趟馳達,一進辦公室門,就正巧看到威廉大包小包的在整理東西,“你這是...要去哪兒?”白芷滿臉狐疑。
“我啊,”威廉倒是一臉輕松,“反正最近......也應(yīng)該沒什么事,”他聳了聳肩,“再說圣誕節(jié)也快到了嘛,我打算......”他手眼不停的說,“去瑞士滑雪?!?p> “這不是收購還沒塵埃落定嗎?這么急著要走,到時候有事上哪兒找你去?”白芷一臉焦急。
威廉依舊聳聳肩,“反正最近應(yīng)該也...不會有什么進展吧?”
“誰說......沒有?”白芷心一急,差點脫口而出,“明明......”她突然住了嘴。
“這么說,有?”威廉算是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白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威廉看她的表情,也搖了搖頭,繼續(xù)整理,“要不和我一起去?”
“威廉”,白芷按住他的胳膊,“能不能等半個月?”
“半個月?為什么?”威廉的眼睛里滿是不解,“要知道,圣誕節(jié)——”
“半個月?!卑总茡屩f,像是怕勇氣立刻就要消散掉一樣:“就等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