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四年(1624)七月十七日晚,靖邊堡。
白師爺白天挑了一天刀劍,晚上感覺腰都快斷了,他胡亂吃點東西洗漱完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覺時,忽然聽到邦邦邦的敲門聲,白連忙去看門,一看是陳大炮。
“是陳大炮啊,快進來坐。”白師爺把陳大炮請進來,又去洗杯子準備沏茶。
“師爺,別忙活了,我不是來喝茶的,是有重要事要講。”陳大炮壓低了聲音神神密密地說道。
“哦!”白遞給陳大炮一根煙,點上,自己也點上一根,道:“慢慢說。”
陳大炮說:“師爺,這件事我是相信你才和你說的啊,你可千萬不能把我露出去,你要是露了我,我以后就沒法在靖邊堡混了。你得先起個誓先?!?p> 在白師爺穿越前的年代,人們已經(jīng)把表演和工作生活融為一體了,其中翹楚講臺上倡廉私底下索賄,兩副面孔切換如行云流水;但在穿越后的明代,大家還是把臉面當回事的,起誓還是有不少人信。所以白師爺隨便起了個毒誓,好讓陳大炮繼續(xù)說下去。
陳說道:“今天我去找薄先生,想找他改幾個排銃上的問題,但去工廠沒見到薄宋兩位先生。我就去里屋等,沒想到睡著了。我睡在角落里,他倆進來時沒發(fā)現(xiàn)我,吵吵著就進來了,我迷迷糊糊聽見好像薄先生說要走,說工不出頭,終究還是要走科舉等等,宋先生則在勸他...”
“那后來呢?他們發(fā)現(xiàn)你了?”白師爺問道。
“那倒沒,我聽見外面一聲巨響,像是車間出事了,他倆趕過去看,我就趁人不注意跑出來了。”陳大炮道。
“薄鈺還是放不下功名,不過這也正常。靖邊堡能給他錢、給他房子、給他地、甚至給他女人,但這功名是真給不了,只有大明朝廷能給。我懂了,他是看你們一個個都被朝廷授官升級,所以心癢癢了?!卑渍f道。
“對對,應該就是這么回事,師爺你真靈泛①,家主也常這么說。”陳大炮贊道。
“這事吳都司知道么?”白師爺問。
“他有事回吳家莊去了,再說告你不就和告他一樣嘛?!标惔笈诘馈?p> “那行,我知道了,明天我一見到吳都司就和他商量這事?!卑讕煚?shù)馈?p> “嗯,那好,那我就走了?!闭f罷,陳大炮要走,白一把給他拉了回來。
白請陳坐好,轉身從柜子里掏出全部約莫十兩散碎銀子,硬塞給陳,道:“大炮,咱得先想個辦法穩(wěn)住薄鈺。我知道你喜歡武器,你明天一早去找薄鈺,央求他為你私人定制一件兵器,是什么兵器你今晚自己想好,別想得太簡單薄鈺不愛做啊,那就有反效果了,必須得有難度!費用呢我個人資助你大約十兩,多了你自己補,行嗎?”
陳大炮說:“師爺想用研制武器暫時把住他身子,對嗎?”
白道:“對,就是這樣,先穩(wěn)住他幾天再說?!?p> 陳大炮道:“行倒是行,薄鈺想走師爺想法留他,我反倒成了最大的受益者...這有點過意不去。”
白道:“你私下跑來報信有功,這就當是你的報信費和辛苦費了,這樣想不就對了嘛?!?p> 陳大炮道謝,說我該走了,轉身輕輕拉開門,左右看四周無人,踮著腳一溜煙跑了。
白師爺目送他一程,發(fā)現(xiàn)他雖是個大個子,但跑步起來一點聲都沒有,端的是好輕功。關門后,白又睡不著了,因為薄鈺要真走,這損失可就大了,這樣的人才可真是屈指可數(shù),但人家的述求是以吳白的能力是解決不了的,這可怎么辦呢?
我是知道明末大結局而忘身,吳開先是篤信李布衣講的大結局而忘家,但薄宋不知道也不會信大結局這事,所以不能要求他們也像自己和吳一樣,每天打雞血一樣工作,他們肯定會選擇看似能讓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路徑走。
白想到了穿越前,自己的父母一再說讀書好,要他努力考研,考博,出國讀博士后,但每個月就給區(qū)區(qū)兩三百元,干什么都不足,一點也不想或是不愿或是不能解決自己的正常述求,結果白畢業(yè)后立即工作,雙方互相不理解好多年......
白回顧自己的經(jīng)歷得知:作父母的要孩子奔得理解并解決孩子的正常述求,當管理者的要員工奔也得理解并解決員工的正常述求,這是自然之理,做大之道!以這個理為指導思想,才能找到正確的解決途徑。
......
第二天,當吳開先一現(xiàn)身,白就上前說有要事,其它事都得先放一放。吳于是隨白來到指揮室,聽白講述了一遍。
吳聽完也犯愁,就問白想出主意沒有。
白師爺?shù)溃骸拔蚁肓艘灰?。首先,人家的述求咱沒法滿足,人家想走咱還攔著是沒有道理的,所以不能蠻力強留,苦口婆心去勸會適得其反;其次,軍工部門對戰(zhàn)斗的貢獻,其實不亞于士兵們對戰(zhàn)斗的貢獻,但朝廷從來不會賞賜軍工從業(yè)者,賞士兵倒是有一整套的體系,這個巨大的不合理的落差我們得想辦法彌補起來;其三,讀書人其實很在意名聲,這個我們靖邊堡可以給?!?p> “嗯,三條都鞭辟入里?!眳情_先道:“那師爺你的具體辦法呢?”
白道:“都司你不是要給軍官實行新軍制嗎?咱不行就給它辦成一個頒獎大會,讓軍工各部門、軍隊和愿意參加的堡中百姓都參加,開始時先給薄鈺宋應星兩位頒金獎,其他有功軍工人員按貢獻頒銀獎和銅獎,這表示對軍工部門的重視;給軍工部門頒完獎后,再給各級軍官授銜。另外給軍工部門的獎品咱得出點血,得用真金白銀!”
“行,那咱還有錢嗎?不行我去找老頭子要。”吳開先道。
“這個...不必了,一再請發(fā)內帑皇帝也會急的。都司請放心。寶箱里的金子還沒動,另外煙廠、銃和銅器的銷路都打開了,資金流已經(jīng)轉正,這些老爺子功不可沒,咱但凡有辦法還是別找老爺子要了?!卑讕煚?shù)馈?p> “是嗎?轉正多少?”吳開先急切地問。
“上個月支付完所有開銷后還盈余十兩。”白師爺稍有些得意。
“這真是多虧了師爺啊!”吳開先知道全堡上下等吃飯的嘴,等領錢的手有多少,他發(fā)自肺腑地說道。
“這沒什么,分內之事嘛。話說回來,給軍工部門發(fā)金銀銅牌的事您同意了?”白問道。
“同意是同意。不過搞了這么大排場,薄鈺還是要走怎么辦?”吳開先問。
“強扭的瓜不甜,他硬要走咱們也不攔著,就客客氣氣送他走,說不定他啥時候回心轉意又轉回來,那時他心就定了,皆大歡喜;另外咱也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我記得南方實學大家還有王徵、畢懋康等,咱們可以去找他們?!卑讕煚?shù)馈?p> “他們一個在登萊巡撫孫元化帳下,一個在薊遼督師孫承宗帳下,咱這小廟怕是看不上,方以智先生又不知在何方云游......我倒有個辦法,就怕師爺不同意?!眳情_先說道。
“子曰思無邪,都司請暢所欲言嘛?!卑渍f道。
“我這想法有點奔下三路去了,就是煙廠不是有不少漂亮女工嘛,咱優(yōu)中選優(yōu),挑兩個最出眾的,替換掉李大媽一家。告訴她們明著是給薄宋做飯,暗著是給薄宋做妾。這您看怎么樣?”吳開先一本正經(jīng)道。
“美人計??!”白師爺想了一陣道:“不管怎么樣,得試,試了才知道好壞?,F(xiàn)在工廠里都是計件制,工人都是起早貪黑的干,他們作為研究員和主管就更辛苦,累了一天,回到房里不是一頓飯就能解決的,要是家里有個知冷熱會心疼人的人在,日子就會滋潤溫柔好多。當時是我想得太簡單了,都司此招應更有效,只是這個口我不方便開?!?p> “行,那我去說,包在我身上。”吳開先道:“行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我就告訴他們,無論與薄宋結果如何,我吳開先都給她們兜底,她們出身不好,應該能聽得明白,想得清楚。”
“都司給兜底啊,那嫂夫人那......”白道。
“唉,她應該會理解我的?!眳堑?。
“那行,那咱們就分頭行事?”白道。
“稍等,反正兩個羊也是趕,三個羊也是放。我看您一個人也挺孤單的,還要自己洗洗涮涮,要不,給您也找個暖床的?”吳真心建議道。
“別,我一個人習慣了,您還是饒了我這奔五張的人吧。”白師爺笑道。
“我是認真的。”吳說道。
“真的,都司,我已經(jīng)是有心無力的人了,別白瞎了人家風華正茂的姑娘,她們只要嫁個好人家還能傳宗接代的?!卑渍f道。
“那幫著洗洗涮涮也能減輕你的負擔嘛!”吳又誠懇地說道。
“別!堡里開銷的地方不少,咱還是能省一份挑費就省一份吧。我一個人住邋遢點隨便點也無所謂?!卑讕煚?shù)馈?p> “行吧。那咱們分頭行事?!?p> 說罷,吳白前后出門,各奔目的地。
......
白師爺先奔軍工廠,找到薄宋二位,說堡里最近要開頒獎大會,軍工部門是頭一個,現(xiàn)需要按實際貢獻來確定十名表彰人員名單,具體人和順序請他們二位擬定,又說全體都參加,他倆也一定得參與。薄宋擬定后,白仔細看過覺得大致沒什么問題,就取金銀帶陳大炮鄭義直奔宣化城,找到金店加急打造五兩金牌兩枚,四兩銀牌四枚,二兩銀牌六枚,正面是靖邊堡簡圖,反面刻上姓名及表彰事項等。金店說最快也得明天,白等三人只好等第二天,三人又到抽空去煙銃店看了看,確如白之前說的價格明示退換隨意童叟無欺,白對此表示認可。與之同時,吳把李大媽一家也換成兩個佳人,她們各自一間屋,和薄宋各捱一個住。換完后,吳又和薄宋說了這是堡里正常的崗位調整,新人肯定比大媽能提供更溫馨體貼的服務。薄宋不明就里,也就稀里糊涂地應了。
十九日,白等回堡后安排人準備了一天;七月二十日下午,頒獎大會按期召開,基本上全體軍民都來觀禮。白師爺主持,白先請薄上臺,給他頒發(fā)紅花、綬帶、金牌,同時又一件件展示了新銃、新盔甲、排銃等武器裝備,以此展現(xiàn)了薄對靖邊堡的突出貢獻,薄的樣子顯得受寵若驚又暗自竊喜;白又請宋上臺,說宋的貢獻都很大,不便于現(xiàn)場演示,白又點明了宋在蒸汽沖床、冶鐵高爐、選時育種、培育大豆、統(tǒng)籌工廠、筑壩開渠等突出成就,也給宋頒發(fā)了紅花綬帶金牌,宋也感到意外又光榮;接下來是給四個杰出工匠頒發(fā)銀獎大銀牌和六個良匠頒發(fā)銅獎小銀牌;每次頒獎時軍隊按吳的暗示熱烈鼓掌,帶動群眾也一起鼓掌。
再接下來是按堡內軍銜,讓諸位軍官上臺領銜,吳開先主持,堡里給朱孔訓、牛勇、許忠、應時盛、徐海龍四人定為銃兵班長,莫雷定為工兵班長,陳大炮為炮兵班長,鄭義為騎兵班長,班長對外稱小旗;馬進忠定為騎兵排長,馬兼任軍士長,對外為總旗;堡副蔣文定為副連長,對外為守備;堡長吳開先自任連長,對外為都司,每個班額定十二人,每個排定額為四十人,每個連定額為一百五十人,缺額以后會逐漸補上。
授銜之后,就是孩子們合唱的壓軸節(jié)目了,吳開先讓大家噤聲,聽大小孩子們唱到:
“我們都是神射手,
每一顆彈丸消滅一個敵人,
我們都是飛將軍,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隱蔽的樹林里,
到處都安排戰(zhàn)士們的宿營地,
在那高高的山崗上,
有我們無數(shù)的好兄弟。
天子望,父老盼,
早把那虜寇全打翻,
四海平,天地一,
風調雨順心歡喜。
我們生長在這里,
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自己的,
如果誰要搶占去,
我們就和他拼到底?!?p> 這首歌是白師爺連夜根據(jù)《游擊隊員之歌》改編的,詞稍換了換,然后用半天時間教孩子們唱。雖然是急趕急弄出來的,好在這首歌底子非常好,詞曲還是給靖邊堡軍民留下了深刻印象,并從此傳唱開來。演唱時看到人們驚艷的表情,白師爺在心里給作者賀綠汀點了一萬個贊。白把這首歌拿出來,并不是想抄襲名作出風頭博得虛榮,而是覺得后四句寫得太妙了,這四句話能告訴戰(zhàn)士們?yōu)楹味鴳?zhàn)!
會后,堡里舉行與會人員大聚餐,這也是靖邊堡首次慶功宴,宴會上酒水飲食管夠,人人開懷暢飲,好一番熱鬧光景!
人生境遇萬千,但每天自當歡笑。在這邊疆之地,身處大爭之世,誰也說不清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來。今夜能開懷,就該暢飲一宿醉乃還。事物運行皆有其理,皆循其道,擔心能改變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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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面皮鋼鐵心
①靈泛:南方方言,思維活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