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皇真名為趙昀,年號端拱。
取“君王端拱而知天下,無為而鑒古今”之意。
端拱六年一月初一,南皇共賜下兩道圣旨。
第一道是在天色即將破曉時,準許五殿下請命邊關(guān)一事,授予其“定遠將軍”的稱號,令她盡快出發(fā),趕往邊地援魏伐楚。
第二道是在天色將晚時,授趙奚尚方寶劍——玉龍劍,令其于一月初六前往魏國,祝賀魏皇登基,并與之結(jié)盟。
……
……
阿奚同五殿下又碰過一面。
彼時是初一清晨,阿奚行至宮門,打算去向南皇請命出使北魏,恰逢五殿下領(lǐng)了圣旨,從宮門出來。
清晨的皇宮冰冷空曠,太監(jiān)、侍女們屏息靜立在宮門兩側(cè),深深低著頭。
五殿下同趙奚頷首問好。
阿奚望了眼她雙手捧著的圣旨,便知是成了。寒暄般問道:“何時出發(fā)?”
“后日辰時?!蔽宓钕碌溃骸澳墒且獙じ富首h事?”
“嗯”趙奚道:“殿下珍重?!?p> 五殿下笑著道:“會的。”
“那便告辭了?!?p> 此處耳目眾多,不宜深談,更何況她們本就沒什么好深談的。
五殿下攥著明黃色的圣旨,目送阿奚的背影漸遠。
她當然知道,僅憑著她那微末的勢力定是掙不到這等官位與軍權(quán)的。
趙奚說了不愿涉足她的事情,但沈家到底還是無聲地拽了她一把。
否則,她今春領(lǐng)到的第一卷圣旨,恐怕就是賜婚了。
她當然會抓住眼前這個機會,竭盡全力地向沈家展現(xiàn)自己的價值,來獲取更長久更牢靠的利益,以實現(xiàn)自身的追求。
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
……
端拱一月初六。
都城內(nèi),有關(guān)太子貪污錢款、私占土地、勾結(jié)朝官、欺辱民女、縱情聲色、不學無術(shù)……的“謠言”甚囂塵上。
有些“謠言”甚至已傳到了都城外的其他郡縣。
——之所以給“謠言”二字加上引號,便是因為,這些根本不是謠言,全是官場上眾所周知而又心照不宣的事實。
同日,趙奚攜沈二等人和雪獅,同朝官、侍從、護衛(wèi)……總共近千人,離開南國的都城,向北出發(fā)前往魏國。
南皇和丞相、太子等三品以上官員在城門上相送。
彼時阿奚已騎馬行出一里遠,忽又回頭看了一眼城門上的人群,輕輕笑了一下。
南皇只當他是在告別,便也向他笑,從容不迫地向趙奚揮手呼應。
其他官員修為尚淺,隔著那么遠的距離僅能看清模糊的輪廓。再看見帝王揮手,不由有些茫然。
沈松當然知道阿奚是什么意思。
——這笑不是對著他的,也不是對著南皇。而是太子。
趙奚此時的神情,同半月前,于朝堂之上對太子說出那句“小人遄死”時的神情一般無二。
可惜太子沒有那么深的目力,無法看得清晰。
不過,就算他看的清晰,又能改變的了什么呢?
阿奚轉(zhuǎn)頭,收斂笑意,一夾馬腹,他身下什伐赤(馬中名駒)便撒開蹄子向前奔去。帶得衣袍授帶在風中颯颯舞動,衣飾上紋金的龍與祥云、日、月等事物交相輝映,墨發(fā)束冠,眉若遠山,在一眾車馬兵卒的擁簇下,清矜出塵,當真是驚才絕艷、舉世無雙。
龍當騰云,當上天、入地、下海。
京城困不住。
誰都困不住。
……
……
初六正午。
南皇目送阿奚等人走遠后,率領(lǐng)一眾朝臣侍從浩浩蕩蕩從城門上下來,欲要上輦回宮,卻被攔住了車駕。
攔駕是一位老嫗。她當著無數(shù)百姓的面,向南皇控訴了太子的罪行與自己一家人所受的冤屈。
——“草民之女,受太子強奪掠取自盡而死。草民之子,因想找官衙申冤,便被莫須有的罪名囚禁了數(shù)月,今秋時草民的夫君買了家里的田地,想要去給我兒送些衣物好過冬,順便幫他打點一下獄卒,才知道他早就被折磨死了……”
圍觀的百姓家皆震驚動容。
老嫗不斷的磕著頭,直將青石的地面上磕出血來,聲淚俱下地道:“可憐我們連他什么時候死的都不知道……連收尸入殯都無法做到……草民的夫君也沒有熬過這個冬天就走了,草民是真的沒辦法了,草民不怕死,只要能讓我兒沉冤昭雪,草民現(xiàn)在就可以以死來證明他們的清白!”
太子聽得面容扭曲儀態(tài)盡失,當場抽刀揮下,怒喝:“賤民無理!竟敢誹謗本宮!按律當誅九族!”
沈崧蹙眉將太子攔下。冰冷的刀刃停在老嫗咽喉一寸處。
沈崧道:“殿下毋需動怒,此事到底是污蔑還是陳述,應將案件交于有司處理后再下定論,何必強自出手干預呢?”
丞相的聲音平靜而輕緩,從容不迫。
如同在亂成一片的沸水中加了一塊玄冰,讓氣氛陡然沉靜下來。
太子哼笑一聲,暗自運氣想要將劍再度揮斬出去,然而無論他如何使出渾身解數(shù)想要達成目的,于丞相而言,也不過是解班門弄斧的小把戲。
自取其辱罷了。
太子怒極,面色泛青。
南皇一貫沉穩(wěn)親和的面色上,也抑制不住的起了波瀾。
此時,百姓與群臣才反應過來,于是盡皆嘩然。
皇家威嚴受損。
此事沒有了遮掩的余地。
初七早朝,南皇頒旨下令徹查此事,并禁足太子。
初九,越來越多的受害者站出來申訴冤屈。事態(tài)進一步擴大,相關(guān)太子的“謠言”一個一個的被證實之后,民意沸騰,聲討太子之聲從京城進一步擴大到全國。
端拱六年一月初十,夜。
太子薨。
死因不明,具體時間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