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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容七默默地打量著安未央的神情,平日里大方談吐的教書女先生,今日卻做扭捏之態(tài),趙容七心里甚是過意不去,摩挲著手指卻不知如何開口。
安未央見趙容七一直盯著自己看,本來是有些害羞的,但是見趙容七欲言又止的樣子,開口說道:“殿下為何一直未央看?可是未央臉上有什么臟東西?”
只聽隔壁“咚”的一聲,似乎是茶盞翻倒的聲音,然后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應(yīng)該是在擦拭翻倒的茶水。
趙容七被這一驚一乍拉回現(xiàn)實,說道:“沒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唐突了?!?p> 趙容七略頓一下,將一個小包裹從座下拿出來,放到安未央身邊,聲音有些沙啞,說道:“未央,這本《四海圖志》我看完了,很是精彩引人,倒是你博學(xué)多識,竟喜歡這類書?!牛@本書還是你放著罷,我手下的人做事粗心大意,要是把書放丟了,我于心難安?!?p> 趙容七本來在家里措辭了許久,見到安未央時,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愧疚加上為難,趙容七一邊打量著安未央的神色,一邊整理自己的言辭,盡量讓自己說的委婉一些,見安未央神色平靜,才稍稍放心了一些,說道:“未央,還有——那個荷包,我原先知識淺薄,也是我唐突了,是后來母親瞧見了你送我的荷包,呃…跟我說了荷包的意義,今日拿來,是不想別人誤會,也是不想未央心寄無心人?!?p> 安未央打開那個包裹,見那本書整整齊齊的放在里面,荷包在那本書上安安靜靜地躺著,好像不知道它的主人為了繡它熬了幾個夜晚,縫了又拆,拆了又縫,也不知道在繡它的時候,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個英姿颯爽的“男兒郎”。
安未央忽然眼眶一熱,她不想丟了她的尊嚴(yán),緊咬著口里的嫩肉,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了,她望著荷包,荷包望著她,一時間整個茶間都彌漫著悲傷的氣息,她不敢開口說話,因為一開口說話就會暴露她帶著哭腔而沙啞的聲音。
趙容七見安未央沒有說話,繼續(xù)說道:“這事怨我,不曉得此物的重要性,我并非良人,未央珍貴的心意恕在下不能接受?!?p> “未央能知道是為什么嗎?”安未央低著頭,小聲問道。
趙容七看著安未央,心里頓時同情起來,不過是作為女子之間的同情,但是為了安未央的以后,她不得不這么狠心,說道:“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是無心無情之人,還望未央不要記掛我這樣的人?!?p> 安未央看著趙容七說得如此決絕,心里一陣委屈悲痛,拿走了趙容七遞過來的那個包裹,匆匆行禮,說道:“未央先走了,殿下保重?!?p> 趙容七看著安未央一路小跑的背影,看了一眼白錦,白錦略一點頭,跟了上去,她怕安未央想不開或者是遇上壞人,讓白錦在后面悄悄跟著。
她正準(zhǔn)備走出去,忽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還有一句“殿下”,趙容七快走到門口了,她疑惑地往里瞧了一眼,果然看見自己方才離開的隔壁就是楚臣尊與白澤二人,兩人還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在看他們,她悄悄走過去,走到兩人面前。
楚臣尊正在跟白澤說著一會兒的安排,忽然一個熟悉的影子透射在茶幾上,楚臣尊用眼角往一旁瞥了一眼,是熟悉的鞋子、袍子,他心里頓時慌亂起來,呆呆地扭過頭,抬頭望著趙容七。
趙容七一臉得逞地看著楚臣尊,開口說道:“這么巧,殿下?!?p> 最后那一聲“殿下”二字咬的極重,楚臣尊手心冒汗,努力擠出的一個笑容跟哭似的,不敢接話。
趙容七心里奇怪楚臣尊怎么會這么巧就坐在自己隔壁,心里頓時冒出一個主意,開口問道:“昨日聽父親說今日要跟殿下商討一下軍器庫的事,殿下沒有去么?”
楚臣尊想也沒有想,說道:“哦,這件事啊,趙渠今日有事,所以我們改日再議?!?p> 楚臣尊說完,心里正僥幸自己逃過一劫,卻見白澤跟自己使眼色,再看趙容七得意的眼神,心里頓時大喊:不妙,上當(dāng)了。
楚臣尊正要圓謊,卻聽趙容七說道:“堂堂肅王殿下,竟然喜歡玩跟蹤?”
“我……”楚臣尊還想著解釋狡辯,看到趙容七凌厲的眼神,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趙容七雙手環(huán)胸,從上到下審視犯人一樣看著楚臣尊,問道:“殿下怎么知道我要來這里?莫非趙府里有異性之人?”
趙容七話里的意思很明顯,她懷疑楚臣尊在趙府里安排了眼線,怎么,楚臣尊是懷疑自己,還是趙渠?
楚臣尊低下了頭,算是默認(rèn)了,不知道為什么面對趙容七,自己總是穩(wěn)不住陣腳,三兩下就被趙容七套出了話。
趙容七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努力壓著心里的憋屈與憤怒,對楚臣尊冷冷地說道:“殿下,這里人多眼雜,咱們能出去說么?”
趙容七先走出去,楚臣尊跟做錯事的小孩子一般,垂頭喪氣地跟在后頭,走出小茶館許久,到了一個街角,這里幾乎沒有來往的人,趙容七停下腳步,她知道楚臣尊跟在身后,心里犯怵,楚臣尊是懷疑自己么?
楚臣尊看著趙容七小小的背影,支支吾吾開口說道:“那些探子是很久之前就安插在趙府里的,并非是為了監(jiān)視你,只是后來你入府了,所以……連帶你的情況,我也稍微知道一些——你,你若是不喜歡,我這就讓他們退出來。”
趙容七沒有動,原本他是非常生氣的,但是聽了楚臣尊的解釋,加之她又往深處想:既然趙府里有楚臣尊的人,會不會有后黨和相黨的人,要是有,楚臣尊安排進(jìn)來的人也是無形之中保護(hù)了她。
趙容七深吸一口氣,背對著楚臣尊說道:“肅王殿下,你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肅王,自然應(yīng)當(dāng)為整個朝局考慮,我若是趕出去一撥,還會再來一撥,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就這樣,也好讓其他安排人進(jìn)趙府的勢力松懈一些?!?p> 楚臣尊聽著趙容七這樣疏遠(yuǎn)的話,心里不是滋味,他沒有想到今日的事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要是知道今日會讓兩人有嫌隙,他才不會來,“容七,你大可相信我,這是我對你表明心意之后的第一次探聽你的情況,也是最后一次,這次是我的錯……”
趙容七截斷了楚臣尊的話,她怕楚臣尊再說下去,會動搖她的心,“殿下不必對容七如此青睞,殿下盡管探聽,我趙容七行得正,坐得端,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還有殿下的心意實在是不必浪費在我這樣一個人身上,方才我與未央說的話,殿下想必都聽見了,一個是非之人身上的是非之事雜亂繁多,還請殿下不要沾染,免得引火燒身?!?p> 楚臣尊看著趙容七就要離開,他不知怎的有些害怕,他想也不想上前抓住趙容七的胳膊,趙容七心里一驚,回眸詫異的看著楚臣尊,只電光火石之間,兩人的眼神千流百轉(zhuǎn),卻各有各的心思,一個情意濃烈,不舍得放手;一個情義難言,含淚拒絕。
楚臣尊不敢用力,怕捏疼趙容七,趙容七輕易地掙開了楚臣尊的手,楚臣尊看著趙容七的胳膊從自己手里一點一點抽走,心里瞬間空落落的。
楚臣尊自己都不知道他對趙容七的情義深到了何種地步,看著趙容七離去的背影,孤單渺小,他很像將她攬在懷里,一生都護(hù)著她,擋在她面前,可是他不能這么做,腦中殘存的一絲理智讓他止住了自己的腳步。他有什么資格去攔,只是他一廂情愿地纏著趙容七,或許是自己太高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