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邊墻之首患者,乃軍糧之缺!”
斬釘截鐵的說出自己的看法,柴武便目光灼灼的看著劉弘,等待著劉弘地答復(fù)。
——凌晨時分,柴武派人拿下杜氏滿門之后,在杜氏分散于關(guān)中的二十多處‘莊園’中,搜集出將近六十萬石粟米!
作為手握兵權(quán)的重將,柴武自是不敢動私藏這批糧食的主意;不過,旁敲側(cè)擊的爭取一些軍糧,還是有可能的。
劉弘聞言,卻是陷入沉思之中。
漢初邊防部隊軍糧緊缺的問題,嚴重到在史書上都有所記載:文帝十一年,太子舍人晁錯呈上《論貴粟疏》,其中便提出了‘納粟授爵’之法。
——百姓向邊塞輸送一定數(shù)量的糧食,便可以換得相應(yīng)的爵位,或者贖罪。
而這個想法的提出,源自于文帝劉恒的一個愁苦:邊防部隊明明具備不低的戰(zhàn)斗力,卻總是因為軍糧的問題,而喪失將匈奴入侵者包圍殲滅的戰(zhàn)機。
光從這便能看出,漢初邊軍軍糧緊缺的問題,到底有多嚴重。
身為后世人的劉弘也很清楚:充足的軍糧,不僅僅是軍卒戰(zhàn)斗力的保障,也是軍隊保持忠心的前提;肚子都吃不飽的兵士,即便可以為愛發(fā)電,熱愛祖國,也不會有力氣在戰(zhàn)場上殺敵。
而在現(xiàn)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邊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問題的。
沉吟片刻,劉弘便疑慮道:“若朕撥錢若干,許邊墻之將官購粟,以充軍糧···”
話還沒說完,劉弘便自顧自搖了搖頭——對軍隊而言,劉弘要時刻保證‘恩出于上’,即:軍卒必須無時不刻的體會到,自己吃的每一粒糧食,都是劉弘給予的。
如果撥款,允許邊防將領(lǐng)自己去買糧,就有可能導(dǎo)致底層士卒會產(chǎn)生一種錯覺:軍糧都是將軍去買的,是將軍給的。
在這個沒有電報,信息網(wǎng)絡(luò)僅靠八百里加急維持的年代,劉弘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fā)生。
這樣說來,晁錯的提議,無疑是最好的辦法了···
“軍糧之事,待朕思慮再言;除此之外,可另有隱患?”
既然短期內(nèi)無法解決,那就只能將軍糧的事先放下;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邊墻的穩(wěn)定。
聞言,柴武心中暗道一聲可惜,心下也大致明白了劉弘的關(guān)注點。
“陛下,今邊墻戎卒幾近二十萬,然邊墻甚廣;胡虜每攻之,必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而邊軍過于分散,無從合兵一處。”
“貿(mào)然合兵,則有顧此失彼之虞。”
說著,柴武面色也是鄭重起來:“太祖高皇帝設(shè)飛狐都尉者,亦念及此,方令臣為邊墻之犄角,胡從何來,臣便支援何處?!?p> 聽著柴武解析邊防局勢,劉弘的眉頭漸漸凝結(jié)在一起。
情況,比劉弘想象中還要嚴峻。
二十余萬邊防大軍,零零散散分布在長達近萬千里的長城一線,即便按每十里一處據(jù)點來計算,也不過二百人一隊。
這樣一來,邊防部隊的作用與其說是守衛(wèi)者,倒不如說是報信的哨衛(wèi)——真有匈奴人入侵,二百人的作戰(zhàn)小隊,根本就不夠匈奴騎兵集群塞牙縫!
更何況,長城一線的守軍,根本不可能處于方圓十里沒有支援的境地;而是二里一烽,五里一燧!
也就是說,漢家二十萬邊防大軍,其實就是散落在整條長城上,每隊不過幾十人的哨兵;哪里受到入侵,都只能由飛狐軍馳援。
這就使得,飛狐軍對邊墻防御,具有無與倫比,不可替代的特殊地位。
“唉···”
哀嘆一起,劉弘不由滿臉苦澀起來:“朕本以為,可調(diào)卿入朝,以助朕一臂之力呢。”
但現(xiàn)在看來,柴武根本不能動!
非但不能召回長安,還要大力支持,才能保證朝局不甚安穩(wěn)的這幾年,邊墻能別出岔子。
柴武聞言,心中卻是警鈴大震!
——陛下這意思,莫非是忌憚吾兵權(quán)太重?
下意識的摸了摸懷里的衣帶血詔,柴武心中不由緊張起來,便試探著開口道:“若陛下以為,臣當(dāng)入朝,那臣自當(dāng)奉陛下詔諭···”
對于柴武目光中的審視,劉弘?yún)s是毫無發(fā)覺;只煩躁的起身擺了擺手:“今朝野動蕩,邊墻不容差池,非將軍領(lǐng)飛狐軍鎮(zhèn)邊不可?!?p> 見劉弘不似作偽,柴武才稍稍安下心來:“伏唯陛下作威作福。”
不過此事,讓柴武萌生了一絲隱退的心思——劉弘或許是無心之語,但柴武卻是聽進去了。
衣帶詔之事,雖說是柴武奉詔行事,但歸根結(jié)底,還是壞了規(guī)矩;小皇帝心里未必沒有芥蒂。
趁這個機會讓出兵權(quán),入朝從政幫幫陛下,換個好印象,倒也不算差···
如是想著,柴武便稍一拱手,試探著道:“陛下雖幸,然臣年事已高,還請陛下早做籌謀,以定飛狐軍繼任之選?!?p> 劉弘稍稍詫異的回過頭,見柴武略帶些心悸的面色,也逐漸回過味來,不由發(fā)出一陣苦笑。
——就連現(xiàn)在近乎毫無權(quán)勢的自己,隨口一句話,都能嚇得柴武拱手讓出兵權(quán)···
封建皇帝的威權(quán),果然深入人心!
再看向柴武,劉弘目光中隱隱帶上了欽佩——手握重權(quán),卻絲毫不眷戀權(quán)勢,進退自如···
柴武,是個人物!
裝作不經(jīng)意的回過頭,劉弘淡然開口道:“將軍之見,何人可擔(dān)飛狐軍之重責(zé)?”
只見柴武臉上頓時帶上了一片了然:“臣愚鈍,還請陛下欽點。”
看著柴武略帶些失望的目光,劉弘暗自搖了搖——他真沒有想搶飛狐軍兵權(quán)的意思啊···
柴武無論是能力,還是政治立場,都足以讓劉弘放心!
淡笑著搖搖頭,劉弘不再拐彎抹角:“朕年幼,又如何知此等軍國大事?”
盡量以最親和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劉弘目光中便帶上了鼓勵,繼而道:“將軍久行軍伍,當(dāng)于軍中事務(wù)知之甚詳。”
說著,劉弘稍一躬身,由衷拜道:“還請將軍不吝舉賢。”
琢磨不定許久,見劉弘目光中滿帶著誠懇,柴武才稍稍放下疑心,道:“邊軍將官之事,臣本不該議論···”
說到一半,見劉弘目光中明顯的帶上了不愉,柴武趕忙止住話頭,吐出了心中最滿意的那個名字:“臣以為,飛狐軍強弩校尉令勉,或可擔(dān)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