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邊鼓
說著，就到了家宴那日，老太太房中也開起了小宴席。因大家都各自有事要照管，當(dāng)日的請安也就免了。
太太早早吩咐過廚房嬤嬤們，精心準(zhǔn)備了各種時令蔬果和點(diǎn)心，供老太太在房中招呼親朋好友。
前廳自有子圭攜太太在，賓客往來間，一片熱鬧景象。
早上來的都是族中親眷，大部分賓客都要晌午才來。
只見子圭坐在廳中，來慶賀的、拜訪的、寒暄的、遞名帖的、絡(luò)繹不絕，大家借這個機(jī)會也你來我往的奉承著，只待開席。
太太看人來得多，心中自然很是歡喜，卻也不免擔(dān)心起家中人等，各自分到手中的事務(wù)能否處理妥當(dāng)，她便里里外的忙活起來。
薛管家按照太太的吩咐，指揮家中嬤嬤、小廝、丫頭們，各司其職開始做事。
婉貞、蓁蓁和各位小姐們對于家宴的事兒也插不上手，便只管在老太太處熱鬧著。
時至午間，先來的親眷們簡單用過午膳，紛紛來到內(nèi)堂，向老太太請安問好。
此時，老太太房中已經(jīng)聚了二三十人，盡是族中上了年紀(jì)有些輩份的老人，陪著老太太說說笑笑，甚是歡喜。輩份略低一些的晚輩，則在院中三五成群的斗牌、飲酒、賞花。
房中，輩份最老的要數(shù)文遠(yuǎn)興老太爺，他算起來是子圭父親的叔伯輩了，子圭是要尊稱一聲祖爺爺?shù)?。祖爺爺家中產(chǎn)業(yè)不多，日子也還算過得去，因在族中輩份最高，但凡有宴請都是要請到上坐的。
只見他白發(fā)白須，紅亮的面龐上滿是褶皺，聲音卻很是洪亮，屋里的人都笑盈盈的聽著他與老太太談著族中的趣事。
談笑間，子錫攜妻善云走了進(jìn)來，給老太太請安，兩人垂手立在堂下。
“母親，近來身體可好？兒子、媳婦來給您老人家問安了！”，說話的是子錫，子錫身形健碩，個頭較子圭要稍矮一些。常年在外間跑生意皮膚也是曬得黑亮，一笑就露出了滿口白牙，眼睛明亮，看得出是個爽朗、靈活的人。
“善云，給母親請安！愿母親身體康泰?！?，善云說話間臉上帶笑，欠身給老太太及諸位長輩一一行了禮。這善云就是何老爺之女，個子不高，身形稍胖卻也還算得上勻稱，穿著打扮皆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老派裙褂及發(fā)式，沒什么可說的。不管見了誰，她都是滿臉憨厚的笑容，一看就是賢惠之人。
“嗯！”老太太笑瞇瞇地看著這兩人，許久不見兒子似乎又魁梧了些，媳婦也是一臉的福相，想來日子應(yīng)當(dāng)是過得不錯呢！
“善云，那日我在諸天寺遇到你的母親何夫人，也邀了她，不知今日何夫人是否能來？”，老太太臉上堆著笑，問道。
“回母親！家父、家母都說要來，應(yīng)當(dāng)隨后就到了。我和子錫因久未見到母親，心中甚是掛念，就先行了一步來給您請安?！保圃茰仨樀鼗卮?。
“好好好……知道你們都是孝順的孩子，孫兒呢？怎么不見孫兒們？”，老太太邊說邊四下里張望著。
“舜裕、舜豐我們都帶過來了，舜璧前日里發(fā)了燒，剛好嬤嬤在家照顧著，怕病氣過了人就沒帶過來。這兩個孩子頑劣，一前院就跟著姐姐們不知道跑哪里去……已經(jīng)讓人去找了?！?，善云不好意思的回答。
話音剛落，芝玉笑著跑進(jìn)來，手中一邊牽著一個戴瓜皮帽的小少爺，口中嚷嚷著：“呵呵呵……祖母，弟弟們給您請安來了！”
兩位小少爺一大一小，大的有十一二歲的樣子，小的也有八九歲了，年紀(jì)不大，卻整齊的梳著辮子，頭上一頂瓜皮圓帽，衣著十分華麗。
兩個胖小子和芝玉手拉著手，走了進(jìn)來。待行到老太太跟前，跪下去一頭拜倒，奶聲奶氣的說著：“孫兒給祖母請安了！祝愿祖母福壽安康！”
這大的就是子錫長子舜裕，小的是次子舜豐。老太太一見兩個孫兒，笑意都要從臉上滿溢出去，拉了過來一左一右抱在懷中，親了又親。忙著吩咐嬤嬤把昆明帶回來的新奇糖果端了來，喂給兩個寶貝吃。
舜裕畢竟大一些，也要懂事些，接過糖果，站直后對著老太太鞠了一躬，像個小大人一般說道：“孫兒，謝過祖母！”
舜豐則天真得多，抱著老太太的脖子，就往老太太臉上親了一口，甜甜的說：“祖母最好了！孫兒愛吃糖，在家中，母親總不讓吃?！?p> 看著兩個大孫子站在眼前，老太太不禁歡喜得落下淚來，連話也說不出。
婉貞在一側(cè)偷偷白了一眼，心想，不就是個孫子嘛！待我這腹中孩兒一出世，哪用得著你們來討好賣乖的。但是想歸想，在二爺?shù)拿媲埃褙戇€是知趣不敢放肆的，這種場合也輪不著自己說話，哼！還是好好的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吧！
一時間，子錫一家與老太太其樂融融的笑談了起來，房中歡笑聲、孩童的打鬧聲，讓這房中溫暖了起來。
這時，站在下首的文儒人說話了，這文儒人來自文家最為落魄的一支。
文儒人的父親脾氣有些古怪，年輕時總愛說什么做生意有辱斯文的話，卻又不爭氣，在功名上毫無建樹。只靠著祖上的一點(diǎn)田產(chǎn)、鹽井股份混過，待傳到了文儒人手上，已經(jīng)是所剩無幾了。
好在，文家做為鎮(zhèn)上富戶，對于煙溪書院的捐資始終不斷。因此，只要是文氏族中子弟，哪怕家中無錢，讀書的機(jī)會也是有的。
文儒人借了這點(diǎn)光，在煙溪書院中混跡多時，除了跟著富家子弟混出一身的毛病，科舉上考不出半點(diǎn)名堂，便庸庸碌碌至今無所作為。
文儒人聲音不大，站在堂下拱手說道：“老夫人今天可算是兒孫滿堂了！合該慶祝一番，不如請個畫師來，畫上一副含飴弄孫的壽星圖，如何？”
老太太聽到人說話，抬眼一看，一下子也沒有認(rèn)出這人是誰，只見是個干巴瘦又蝦米一般彎著腰的寒酸書生，便問：“說話的是？”
文儒人作了個揖，訕笑著答道：“晚輩是您老人家侄兒文義家的兒子，文儒人，今日特來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一聽，知道了來歷。將坐在膝上的舜豐扶到地上站好，交給善云，坐定后想了一想，這“含飴弄孫”四字何夫人日前不是才說過嗎？現(xiàn)在這人，又來提起，呵呵......
想了一下，老太太面無表情的說：“年輕人沒得多見見世面！前些日子，子圭才從省城找了師傅來，給家中人拍了照片......聽說，時下都不興畫像了，用個黑箱子，砰！的一聲，這人就到了紙片上，和縮小了一樣。忒有趣了！”
文儒人楞了一下，訕訕的賠了個笑臉。
“我和子圭、秀竹一家人照過了。子錫、善云，下次給你們一家?guī)卓谝舱丈蠋讖?！可好？”老太太接著說。
“甚好！”子錫笑道：“大哥就是懂得這些新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