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官先生
蘇菲帶著郁郁不得志的情緒回到南寧。她在家鄉(xiāng)早年已購入一所大房子，多虧舅舅這些年幫忙照料打理，盡管多年無人入住，房子仍舊簇新干凈?；厝ヒ娭馄牛胖墙韫史Q病，雖然嗔怪外婆讓自己瞎擔(dān)心一場，但見她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倒也心懷安慰。
原以為搬回家鄉(xiāng)獨(dú)居，從此便可清靜，不想外婆卻讓她頗為頭疼。
外婆著急替她謀劃終身大事，一來掛懷相士之言，二來想著若蘇菲在家鄉(xiāng)成了家，從此便可定居在此，不必再與這外孫女分隔兩地，故幾度欲幫她安排相親，卻都被她以各種借口推辭。
后來外婆索性以辦八十大壽的名義，讓蘇菲舅舅在大酒店廣宴親友，把相識人士中單身有為的男士通通請來，藉以制造機(jī)會讓蘇菲結(jié)識和挑選另一半。
待到大壽那天，舅舅果然照吩咐辦得盛大熱鬧，在全市最好的大酒店宴開三十席。座上客中，不乏后生晚輩。
有蘇菲這位明星在場，自然而然成為了大家的焦點，外婆也樂意讓外孫女搶去她這大壽星的風(fēng)頭。受邀赴宴的男士大多平庸，不少人抱著結(jié)識明星的心態(tài)來找蘇菲搭訕合影，然后當(dāng)新鮮事放上朋友圈去炫耀。蘇菲感覺自己像動物園里被圍觀的猴子，頗為厭煩，然而看在外婆和舅舅的面子上，親戚朋友再討厭，也是不便得罪的，只好勉為其難應(yīng)酬著眾人。
舅媽受外婆跟舅舅所托，一整晚相伴在蘇菲身旁，為其盡心介紹宴會上各個單身男士的背景，看是否有哪位合她心意。
其實蘇菲偶爾也曾有過一瞬的念頭，找個男人把自己嫁出去，拆了那相士的招牌，好讓那一個個想看她好戲的人失望，出了這一口惡氣?？墒牵@樣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罷了，經(jīng)歷過上一段戀情的失敗，她清楚知道，她的感情世界沒有辦法將就。
蘇菲與外婆還有舅舅、舅媽坐主桌，她和舅媽挨著外婆的左邊坐，舅舅坐在外婆右邊。舅舅旁邊的位子一直空著，從壽宴開始前蘇菲就留意到了。宴席都開始了，那座位仍舊空著，讓蘇菲感到古怪。后來從大家言語間得知，這座位是要留給一個叫官東的人。她雖不知道這號人物，但家族親戚她本就來往得少，這么多年沒回鄉(xiāng)更是不認(rèn)人了，沒聽說過也不奇怪，猜想或是哪位有輩分的長輩罷了，便也沒多問。
直到壽宴后半段，這個位子的主人才出現(xiàn)。
“官先生來了！”
場上不知誰喊了一句，大家便都齊刷刷望向門口的方向。蘇菲發(fā)現(xiàn)，這個被大家稱呼官先生的男人一進(jìn)場，便引來所有人注目，舅舅更是要離席相迎。
那個男人跟著舅舅從門口往主桌一路走來，蘇菲遠(yuǎn)遠(yuǎn)打量著他，約莫四十的年紀(jì)，高高瘦瘦，面容清癯，穿了一身淺灰色的休閑便服，看起來有點書生氣質(zhì)，她猜想或許是大學(xué)講師或音樂家之類的。在他身旁，還跟了個濃眉朗目看似精明能干的青年。
“老太太，還是您面子大，連官先生也親自來給您賀壽！”蘇菲那一桌有人說。
蘇菲外婆聽了樂呵呵地笑。
隔壁桌已經(jīng)開始竊竊議論。
“他就是官東嗎？”
“沒想到能在這見到他！”
“旁邊那個帥小伙是他助理吧？”
“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小助理，人家那叫總裁特助，可是外國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的哩?！?p> 原來這位官先生不是什么大學(xué)講師或音樂家，而是一家大企業(yè)的總裁。蘇菲不禁意外，她自問見過的商賈富商不少，然而還沒有一位像他這樣，身上渾然不帶一點商人氣息的。
等蘇菲舅舅把人帶到，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都關(guān)注著他們這一桌。
那位官先生并沒有直接入座，而是先去給壽星賠禮道賀。
“姑婆，抱歉，公司有事來晚了。今天是您八十大壽，我祝您身體健康，平安喜樂。”
他叫外婆“姑婆”？所以這樣算起來，他是我表哥？蘇菲在腦海中搜索，卻完全想不起來自己什么時候有這一號表哥。
蘇菲外婆很是歡喜：“好，好，小東，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說什么抱歉，快，快坐！”
蘇菲舅舅早已吩咐服務(wù)員在官東座位旁另加一座位給他的特助。
一整晚蘇菲都是宴會所有后輩們的焦點，直到這個名叫官東的男人出現(xiàn)，大家的注意力忽然都移到了他身上。
官東坐下后，不忘把他的特助包龐博介紹予席上眾人認(rèn)識。這時外婆也想起應(yīng)當(dāng)介紹介紹身旁的外孫女。
“小東，我的外孫女蘇菲，你們倆小時候見過，這么多年了，不知你可還記得？”
外婆說他們小時候見過？蘇菲略微詫異地看向官東，正好他也看過來，兩人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能感覺到他看她的眼神有點不一樣，不是一般人見到明星時那種好奇的眼光，也不是男人打量陌生美女時那種直勾勾的眼神，而是像一個多年不見的熟人。
“記得，姑婆?！惫贃|回話，接著他向蘇菲微微一笑，禮貌地招呼了一聲“蘇小姐?！?p> 蘇小姐？蘇菲愣了愣，她簡直要被繞暈了。他不是她表哥嗎，為何又會叫她“蘇小姐”？他到底跟她家什么關(guān)系？她對他越發(fā)的好奇。舅媽一整晚都在她身旁像個導(dǎo)覽解說器，一有男人近前來，立馬在她耳邊小聲介紹對方的職業(yè)年齡和身家背景。可偏偏輪到這位表哥時，舅媽這部解說器不運(yùn)作了，讓她心里存了好大一個問號。
兩人僅僅是打了聲招呼，之后幾乎全程沒再說過話。一則兩人座位間隔著外婆和舅舅，二則他與她都是宴會焦點人物，賓客絡(luò)繹不絕前來寒暄，應(yīng)酬都應(yīng)酬不過來，更無暇與對方交談。
官東為人溫和有禮，在席上很受歡迎，不少客人爭相來向他敬酒，但他一律以素不沾酒為由，改為以茶代酒回敬別人。蘇菲知道家鄉(xiāng)的親戚一向灌別人酒灌得很兇，就連她，遇著輩分高的長輩，有時礙于情面也只得端起酒杯來，陪親戚朋友抿一小口。然而這官東推辭一句，就無人斗膽敢再勸酒。宴會上來的一眾后生，無論男女，都期盼與他結(jié)識，紛紛畢恭畢敬地遞上名片，一旁的包龐博也全都替他禮貌收下。
眼看宴席將散，官東臨走才送上他的賀壽禮物，那是一個四方狹長的木盒。
“做了一點小玩意，希望姑婆您會喜歡?！?p> 蘇菲聞言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木盒，好奇盒里裝的是什么。
待外婆打開盒子，只見里面放了一個半米高的黑檀木木雕葫蘆擺件，葫蘆形態(tài)逼真，圓圓的下肚還雕了個大大的“?！弊?。蘇菲心下暗自贊嘆，這位企業(yè)家竟還有這等手藝。整個木雕做工精細(xì)，色澤飽滿，工藝堪比專業(yè)手藝人，想必是耗費(fèi)了不少時間和工夫，倒也真算得上有心了。
“小東，這真是你做的？”外婆甚為驚喜。
官東謙虛道：“一段時間沒做木工了，也不知手藝生疏了沒，您不嫌棄就好。”
“我喜歡都來不及呢，難為你這樣花心思！”外婆愛不釋手地?fù)崦Y物，忽而感慨起來，“看見這個木葫蘆，我就想起你外公。你跟你外公一樣，都那么喜歡做木工，而且我看你的手藝也是盡得他真?zhèn)??！?p> 提起外公，官東也不禁微微動容。
有那么一瞬，蘇菲仿佛從外婆臉上看到了一絲異樣的傷感落寞，但很快外婆便用笑容掩飾了過去。
席終人散，官東向蘇菲外婆、舅舅和舅媽逐一道別，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向蘇菲。
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在他看她的目光中，蘇菲似乎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回想不起來。他仍是沒有和她多說什么話，只是向她投去淺淺一笑，禮貌地微微頷首然后離去。
把外婆送回舅舅家，蘇菲終究還是忍不住，主動向舅媽打聽了官東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