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她。
賈族老驚得一個激靈:“她是誰?”
李家同頓感頭痛,硬著頭皮走出來,作揖道:“賈老,她叫蔣堯,我出意外時救過我,現(xiàn)在我家暫住?!?p> 賈族老從眼縫里瞄了瞄蔣堯,鄙夷不屑:“家同,管好你的姨太太?!?p> “你從哪兒看出來我是他姨太太了!”蔣堯哭笑不得,猶如一只炸了毛的貓,弓著腿準備戰(zhàn)斗,“我是李家同的救命恩人,是朋友?!?p> “什么彎彎繞繞的,”賈族老頗為不滿,“女人搶在男人前頭叫嚷,成何體統(tǒng)!”
“你們一群大男人要淹死一個女人就是體統(tǒng)了?”蔣堯毫不示弱。
“李家同!我不管她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帶她回去,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辟Z族老怒斥。
李紹達挑起下巴,示意兒子將蔣堯帶走,他來是為了打壓林亦森的,可不愿意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李家同環(huán)上蔣堯的肩膀,想把她攬走,卻被她拼命甩開。
“等等,”林亦森陰陰的說,他抬起眸子,仔細打量起蔣堯。這就是剛才在李宅見過的女子,他只掃了一眼,便感覺她和堡中的女人不太一樣。這種感覺非常微妙,難以形容,仿佛她本不該屬于艾家堡,不只是艾家堡,更是這布滿繁星的深暗夜空下。
林亦森與蔣堯?qū)σ暳季?,見她眼神無半點躲閃之意:“你想說什么?”
“你們不能把她沉江,”蔣堯意思明確。
“不守婦道的女人要被沉江,這是族規(guī),更何況還有奸夫?!?p> “族規(guī)不對就應該改?!?p> 林亦森冷笑道:“我倒想聽聽哪里不對。”
蔣堯好整以暇,娓娓道來:“第一,方雪雖與你定親,但這親并非她自己定的,而是你家強加于她的,你可有問過她是否愿意?你沒有,而是理所當然的認定她就是你的未婚妻;第二,即使你倆真是情人關(guān)系,也并未成親,法律上她就是自由的,可以隨心追求自己的幸福,你沒有權(quán)利用丈夫的身份強行剝奪她的選擇權(quán);第三,所謂捉奸應該在床,他們兩個人在路上被你們抓起來,怎么就成了奸夫淫婦了?是摟抱親吻了還是衣衫不整了?你們這是欲加之罪;第四,就算真的情難自控,兩廂情好了,也是男未婚女未嫁,與你,還有你們都有何關(guān)系?”她用食指逐一指著林亦森和一眾族老。
一番說辭過后,李家同已目瞪口呆,族老長輩們未及反應,驚呆于敢有人當面痛斥反對他們,辛妮用手帕遮住笑盈盈的嘴角,她定覺暢快無比。
林亦森面上掠過一抹慍色,眼神中的陰狠卻稍稍褪去,他移開與蔣堯?qū)σ暤哪抗?,語氣仍舊強硬:“好伶俐的嘴,說的卻是一派胡言?!?p> “你不承認,心里卻明白我的道理,對嗎,林老板?”
“李大少爺,”林亦森對蔣堯漠然置之,轉(zhuǎn)頭向李家同,“這姨太太娶的好啊,以后你大可于家中閑適,醉心作畫,由她當家出頭便好了。”
李家同哪忍得他如此譏笑,當即變了臉色。
蔣堯翻了個白眼,撿起腳下的一塊石頭砍向林亦森,正中他額頭,他往后退了兩步,靶心立刻沁出血來。林亦森攥緊雙拳,怒火中燒,但又不得不忍耐,他總不能對一個女人動手。
“說了好多遍了,我不是誰的姨太太,我是獨立、自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普通人,沒有仗著誰的身份借著誰的勢,不要牽扯到別人頭上?!笔Y堯無視林亦森的憤怒,轉(zhuǎn)而對肖城喊話,“那個肖掌柜是吧,你是男人么?從我來了就看你趴在那兒不發(fā)一言,是要給自己埋起來么?也對,縮頭烏龜嘛,連形象都一致。”
林亦森無語,她還真不是針對自己,這種無差別的傷害,讓她還能不能活著走出艾家堡都不一定。
方雪緩緩跪著轉(zhuǎn)過來,微微點頭:“蔣小姐,你不必為我爭辯,方雪感激你施以援手,但我不想牽連你,錯不錯都不重要了?!?p> “怎么不重要?他們會殺了你的,”蔣堯走過去,一腳踢在肖城身上,“說你呢,有句話沒有?”
林亦森在此等尷尬的場面中竟然有點想笑,這姑娘究竟是正義感爆棚還是想尋求自我毀滅?。⒆约嚎硞?,把艾家堡族老得罪個遍,現(xiàn)在又去質(zhì)問踢踹她剛為之解圍的肖城,她是缺心眼么?林亦森確信蔣堯不會是李家同的姨太太了,除非李家同瘋了,否則怎么會娶她!
同樣高興兼放心的還有辛妮,蔣堯各方面好則好矣,但這直白火爆不計后果的脾氣在感情里完全沒有競爭力??!
蔣堯呢,她也不傻,反正只是來游玩一場,為什么不暢快淋漓的活一次呢?把以前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通通試一遍,她就像一個進入虛擬世界的游戲玩家,任誰也傷不著她的本體。
肖城終于有了反應,他慢慢起身,抬起頭:“我自知罪無可恕,林老板以誠待我,讓我在林榭閣大施拳腳,看重我信任我,但我…”他捶胸頓足,懊悔交加,“我與方雪真心相愛,我們也糾結(jié)思慮了好久,如果不是情之所至,我又怎會背叛林老板…”他哽咽著,有些說不下去,緩了一會兒才道,“我愿領(lǐng)受一切懲罰,求你們放了方雪,讓我沉江吧。她只是被我迷惑,跟著我罷了?!?p> 蔣堯心想:一番話倒是情真意切,像個男人,沒出現(xiàn)狗血自保推卸責任的橋段。但你說的誰信??!看看你旁邊的女人,淡定從容,怎么會是個被哄騙沒主見的呢?
“好了,不要再拖拖拉拉了,亦森,你要是不能主持大局,就讓賈族老處置好了?!崩罱B達極不耐煩,“真沒有能力,不如把族長的位置讓出來?!?p> 林亦森眼神上挑,又是一陣寒光,若有所思的神情馬上恢復冷漠:“無需多言,來人,綁上石頭一起沉江?!?p> “你…”蔣堯一時氣急,竟不知該反駁什么。
“算了蔣小姐,不必了,我愿意和他一起死,”方雪說著望了望肖城,“活著又怎樣,回到林家那個監(jiān)牢一輩子么?確不比死來的好受?!?p> 肖城同樣注視著方雪點點頭。
誰還能阻止這樣一對堅定相愛的人呢?林亦森開心嗎?不,他比他們倆更痛苦。
林亦森別過頭,不再去看。
幾個壯漢七手八腳的給方雪和肖城綁上重石,他們一點也不掙扎,只靜靜的任由那些人處置,面色平靜,心如死灰??伤麄冃睦飸菤g喜的吧,這場戰(zhàn)役,他們看似輸了,實則贏了,贏在了族老們永遠看不到的地方。
蔣堯慌得無所適從,她四處亂看,沒有著落。只得向周圍眾人喊話:“你們呢?你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兩個活人被殺?你們沒有感情的么?”她掃視一張張懼怕麻木的臉,寂靜得讓她心寒。
終于,在她一個人的喊叫聲中,方雪和肖城被扔下了江,噗通兩聲,墜入深處,一絲掙扎也沒有,兩個鮮活的生命就在蔣堯面前消失了。她怔怔的望著,再也無法言語。族老們心滿意足的笑了。
“啪啪啪啪啪啪,”成串響亮的掌聲傳來,一個身著灰色軍裝的男人拍著手掌由遠而近,他稍稍站定,不怒自威,“這么熱鬧的戲碼,我竟然來晚了。”
林亦森強自緩和著情緒,抱拳道:“羅軍長,大駕光臨所為何事啊?”
羅茗環(huán)視四周,眼神在族老長輩們身上停留多時,似有微詞:“我本想來與林老板商議軍餉之事,到這兒遠遠就看到你們在執(zhí)行族規(guī),我不便打擾,就站在遠處等你們處理完了才過來?!?p> “還真是頗有家教啊,你身為軍長,眼看著發(fā)生草菅人命的愚昧事竟然不過來阻止,何談報效國家人民呢?”蔣堯嗤之以鼻,說的毫不客氣。
“蔣~堯~”羅茗不急不躁,饒有興味的看著蔣堯,“我是軍長也不能管到人家族規(guī)上啊,你膽識過人,據(jù)理力爭,結(jié)果呢?成功了么?”
“我又沒有槍,誰會聽我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有槍,誰悖逆我,我就可以開槍崩了誰?”
蔣堯見再爭無意,便不再說話了。
人群漸漸散去,族老們立住了威嚴,也都滿意而去。夜又恢復了靜寂,繁星看透了結(jié)局,都躲回深邃幽藍里了,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兩個生命根本沒存在過。
羅茗對著蔣堯豎起大拇指,笑意盎然:“你真是一戰(zhàn)成名?。∽源酥?,那些族老長輩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自己小心?!彼翎叺呐牧伺氖Y堯的肩膀。
“走吧,林老板,該談談正事了?!?p> “請!”林亦森讓著羅茗,一邊往回走一邊回看蔣堯。
此時,蔣堯深感疲憊困倦,只得跟住李家同他們,悻悻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