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玫瑰花也不行 （下）

　　杜小全正躺在瑜伽墊上翹著二郎腿看書，突然手機的提示音響了。

　　她打開看了看，原來是同學(xué)約自己外出聚會，再開學(xué)就分班了，高一的同學(xué)有不少去了文科，以后聚的就更少了。好歹是一起軍訓(xùn)過的情誼，分別也有傷心。

　　杜小全本來懶得出空調(diào)房，可是一連兩個人來約她，有一個是她前座的男生，和她一起參加過物理競賽培訓(xùn)，平時她被老師點名到黑板上做題時也得過他幾次幫助，交情還不錯。

　　又彈出一個消息框，杜小全一看，爸媽今晚同學(xué)聚會，都不回來吃飯了。

　　去了好歹有飯吃吧，杜小全回復(fù)同學(xué)自己一定準(zhǔn)時到，不情不愿地從瑜伽墊上爬起來換衣服。

　　小縣城的娛樂項目不多，也就吃飯唱K看電影逛公園。

　　六七個人先一起看了場電影，買的前三后四的票，坐一起。杜小全交了份子錢，同桌吳鉞買了桶爆米花，杜小全給她們倆買了可樂。

　　分票的時候杜小全自然想跟吳鉞坐在一起，可是有人覺得他們在學(xué)校時就被老班欺壓，只能同性別坐同桌，這會兒正自由著，應(yīng)該男女岔開坐。

　　那人被吳鉞追著打，她就是要跟杜小全坐一起，女生做什么都要一起的。

　　雖然吳鉞這個名字看起來野蠻，其實浪漫。小姑娘的父母在尚城博物館遇上的，當(dāng)時一個是義務(wù)講解員，一個是經(jīng)常來參觀的歷史愛好者。碰巧那么一天，兩人在展柜兩側(cè)對上了眼，天雷地火，中間隔著五千多年前的玉鉞。他們視那玉鉞為定情信物，生了個女兒，名字便也叫鉞。

　　吳鉞分班后就去學(xué)文，自然是舍不得杜小全，終于讓她如愿，她和杜小全挨著坐，兩邊還有兩個男同學(xué)。不過她和杜小全挽著手臂靠在一起，兩個男生在一旁有點尷尬。

　　看完電影，外頭日頭還挺大，一行人又去了KTV唱歌。杜小全五音不全，純粹是來陪吳鉞的，竟然還從包里掏出一本書來看。

　　沒看多久，有人把燈關(guān)了，開那種轉(zhuǎn)的晃眼的燈，杜小全沒法在這種光線下看書，便自告奮勇替大家去買飲料。吳鉞正把著麥嗨唱，暫時沒工夫陪杜小全，她正想著要不要約另一個女同學(xué)一起去，一個男生主動站起來說幫杜小全去拿東西。

　　男生叫李錚，和她一起參加過數(shù)學(xué)競賽，不過兩人沒說過幾句話，剛才看電影他就坐在杜小全旁邊。

　　杜小全和李錚在KTV的小超市里拿東西，這里東西比外頭貴出不少，可是一個同學(xué)拿了家里在這里辦的會員卡，老板還給他們包間額外打了折，他們也就不好意思再從外頭帶飲食進來，只好消費。

　　“你要喝哪種？”男生挎著購物籃，把著冰箱門問杜小全。

　　杜小全把懷里抱的薯片和鳳爪丟進購物籃，回道：“我不喝，我吃冰淇淋?！?p>　　男生把冰箱門關(guān)好，和杜小全一起去結(jié)賬。

　　KTV的走廊長，兩邊包廂里跑調(diào)的歌聲接連漏出，杜小全沒有自知之明，邊吃冰淇淋邊嘲笑人家唱歌難聽。李錚走在她后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晚飯是在一家私房菜館，吃到快八點，他們結(jié)完賬就順著運河邊的步行道往城中心走，散步消食，還能吹吹風(fēng)，好不自在。

　　步行道較高，下幾個臺階有個小廣場，那里有人在跳廣場舞，吳鉞和幾個同學(xué)玩鬧著跟在后頭一起跳，提前體驗老年生活，笑咯咯的。杜小全沒去，她在上面欄桿處趴著看他們同手同腳，嘲笑他們。

　　有人往她旁邊一站，杜小全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李錚，也沒多在意。突然，一朵玫瑰伸到她眼前，她吃驚后仰，李錚扶了她一把。

　　“如果有人鐘愛著一朵獨一無二、盛開在浩瀚星海里的花，那么當(dāng)他抬頭仰望繁星的時候，便會心滿意足。我心愛的花在這里，在我喜歡的女孩面前?！?p>　　杜小全吃驚，李錚和她話都沒說過幾句，為什么和她表白？

　　她不知道的是，沒有一場暗戀被揭穿時沒有經(jīng)歷過長久的相思，只是被喜歡的那一方之前并不關(guān)心，所以覺得突兀。

　　“《小王子》，玫瑰花？”杜小全沒接過花，也沒回答李錚那已經(jīng)很是直白的告白。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姑娘腦回路不一般。

　　只見她盯著李錚舉在她面前的玫瑰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后得出結(jié)論：“花店買的？這不是玫瑰，是月季。玫瑰好吃，但沒這么好看?！?p>　　杜小全本還想給李錚好好科普一番rose到底是什么，可是男孩的心思顯然不在于汲取知識，急忙打斷她，“雖然是月季，但是，我剛剛的話是真心實意的?！?p>　　杜小全明白，這是在催自己給個回答。她拿出官方態(tài)度，答道：“我們吧，還是學(xué)生，應(yīng)該多花些時間……培養(yǎng)自己的個人愛好，沒有時間談戀愛?！?p>　　她把李錚舉著玫瑰的手按下去，表示拒絕。

　　李錚有些失落，少年的感情就是如此，覺得自己還有希望，他問杜小全：“那你現(xiàn)在有什么愛好？”他也可以培養(yǎng)一樣的愛好，讓杜小全認識到自己的好。

　　杜小全中二魂拉滿，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擺出經(jīng)典姿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歐雷瓦，高中生偵探，杜小全是也?！?p>　　李錚被她手指的一愣，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一絲尷尬，好在這時吳鉞瘋瘋癲癲沖過來抱杜小全，李錚順勢把玫瑰往背后一擋，沒讓她看見。

　　吳鉞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問道：“你們倆在這干什么呢？”

　　李錚答不出來，看杜小全。杜小全身經(jīng)百戰(zhàn)，從包里掏出自己之前在看的書，翻開在吳鉞眼前晃了一下，“書上有段摩斯電碼，李錚聰明，我來問問他知不知道意思?！?p>　　李錚啊了一聲，順勢接過書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

　　吳鉞彎腰從下而上看書名，“《解憂雜貨店》，這書我看過，里面有摩斯電碼嗎？”

　　杜小全攬過吳鉞的脖子，把她往旁邊拖，“有，你肯定沒仔細看，要不我拿這個來考李錚呢。算了，不說這個，我們?nèi)ベI棉花糖吃吧?！?p>　　吳鉞的注意力順著杜小全的話被轉(zhuǎn)移了，她高高興興地去買棉花糖吃。

　　那邊有幾個人排隊，吳鉞一個人在等，杜小全回來拿自己從圖書館借的書。

　　“SOS，”李錚把書還給她，同時念出里頭的點線暗號，“這是你自己畫的吧？”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身份嗎？”杜小全一本正經(jīng)。

　　李錚點點頭，高中生偵探，不過他沒好意思把這個稱號說出口，但他想找話和杜小全聊，便問：“這是你現(xiàn)在在查的案子？”

　　杜小全倒是很嚴肅，“沒錯，雖然這些痕跡乍一看像是之前借書的人做的摘錄筆記，但是用的符號太像摩斯電碼，他劃的文段也沒有什么優(yōu)美字句，十分可疑?！?p>　　“會不會是有人惡作??？”李錚好心提醒，不想她花太多時間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

　　杜小全皺皺眉，“我覺得不是，這一周我已經(jīng)在三本書上看到過這種記號了，都是懸疑推理類的小說，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人想借此求救，但是他與外界溝通的方式只有從圖書館借還書這一項，且不能光明正大的表達，所以他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發(fā)送密碼?！?p>　　李錚不忍戳破，他還是覺得杜小全的想法太扯。

　　杜小全繼續(xù)發(fā)揮想象力，道：“比如說，被綁架了?！?p>　　還是很扯，李錚沒有被說服。

　　那頭吳鉞排到了棉花糖，大聲招呼杜小全過去選口味，杜小全大喊了句知道了就要過去，跟李錚擺手告辭。

　　“杜小全，如果需要幫忙的話，隨時叫我，查案。”李錚喊住她。

　　如果她非要當(dāng)福爾摩斯的話，李錚愿意做她的華生。

　　杜小全笑了笑，奔著她的棉花糖去了。

　　趙梅幫面前這個外地口音的男生借書，一掃借閱證，發(fā)現(xiàn)登記名是肖仲，不覺起了疑心，問了一句：“小伙子，這是你自己的借閱證嗎？”

　　雖說圖書館規(guī)定借閱證只能本人使用，但許多未成年的孩子用的都是家里父母身份證登記的，這個規(guī)定并不有效。只是趙梅認得肖仲，擔(dān)心這個借閱證是遺失后被別人撿了。

　　周倜并不慌張，坦然應(yīng)對，“不是我的，是肖揚借給我的，我是她男朋友?！?p>　　趙梅對這種自報家門的八卦很熱衷，看著小伙子很有禮貌，人長得也不錯，笑盈盈的，“肖揚我認識的，你們倆很般配哦，你也是大學(xué)生？”

　　“對，”周倜笑笑，“在尚城上大學(xué)?！?p>　　“那感情好啦，來，小伙子，書借好了。阿姨跟你說啊，一個月內(nèi)要來還，逾期就要繳錢了，阿姨要打這個登記電話給肖揚爸爸催還的。”

　　“知道了，謝謝?！敝苜梦⑿χ舆^書裝進包里，很客氣地離開了。

　　“哎喲，真不錯，”趙梅看著周倜的背影還在感慨，“小伙子一表人才?！?p>　　周倜租來的車已經(jīng)還了，他等了十分鐘才有公交車回出租屋，路上要花近四十分鐘。車上人不多，司機把冷氣開得很足。小縣城汽車也不少，不過很多人出行仍是騎電動車，坐公交的人不多。

　　窗外的樓都不太高，不過有新的高層小區(qū)在施工，小縣城在發(fā)展。

　　這里就是肖揚長大的地方。

　　周倜摸了摸背包帶子，摸透了肖揚的小心思。

　　把從小賣鋪買來的雜物放好，周倜用鑰匙打開了關(guān)肖揚的房間門，鐵鏈被肖揚弄得嘩啦嘩啦響。她也不避諱周倜，依舊背對著他找鐵鏈的破綻。

　　“別弄了，那可是鐵做的，”周倜把書放在地上，“你要的三本書我給你借來了?！?p>　　肖揚放下鐵鏈，轉(zhuǎn)過來跪坐在地上看那三本書，周倜果然沒騙她。

　　他伸手想碰肖揚的臉，被她一巴掌拍開。

　　“還疼嗎？”周倜問。

　　肖揚身上臉上青紫了好幾塊，除了一開始被周倜打的那一巴掌，之后她每每反抗和逃跑都會被周倜打。周倜為了討她歡心，把勒得她手腕紅腫的塑料約束帶解了，不過又給了上了一個腳環(huán)，現(xiàn)在她兩個腳都不自由了。她絕食抗議過兩天，周倜怕她身體吃不消，答應(yīng)給她借幾本書看著解悶，這是肖揚自己要求的。

　　肖揚不理周倜，拿起書翻看起來，當(dāng)周倜不存在。

　　周倜笑笑，道：“你一目十行，這三本書一個月內(nèi)肯定能看完，不要逾期，電話可不是打到我這里?！?p>　　肖揚埋頭看書不說話，周倜識破她的計劃，她只是裝著不在意，其實心里又涼了一回。

　　周倜的電話在隔壁響了，他出去接電話，擔(dān)心肖揚吵鬧便關(guān)上了門。

　　肖揚手抖得書也拿不住，希望又一次破滅。

　　她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執(zhí)行plan B。

　　肖揚從房間角落里摳出自己趁周倜不注意時藏起來的鉛筆芯，在書里貼了借書條形碼的那頁寫寫劃劃。

　　電話是周倜母親打來的，之前周倜跟她說他暑假準(zhǔn)備去非洲保護野象，她想問問他什么時候出發(fā)。周倜在電話里跟母親說自己時間調(diào)整，目前還在國內(nèi)旅行。他坐在書桌旁講著電話，手無聊地翻著桌上的本子，里頭是他這些天來寫的一些內(nèi)容，包括一開始跟蹤和綁架肖揚的計劃。

　　他翻到本子里夾著筆的那頁，手停了一下，拿起鉛筆放在眼前看。

　　筆芯斷了。

　　可是他沒摔過這支鉛筆，昨天晚上問肖揚需要什么日用品的時候還用過。

　　“媽，我還有事，回頭聊?！?p>　　周倜掛斷電話，急匆匆開門到隔壁房間，肖揚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見他來了連忙往背后藏。

　　周倜沖過去奪下她手里的東西，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鉛筆芯，他生氣地把東西往門外一扔，又去奪肖揚想要藏的那三本書。

　　果不其然，扉頁上寫著“救命我被綁架了”幾個大字，還有一個大大的感嘆號。

　　肖揚張牙舞爪地來搶書，被周倜一腳踢在肚子上，躺在地上直不起腰，但是眼睛還死盯著周倜手里的書。

　　周倜當(dāng)著她的面，殘忍地把寫了字的那頁撕掉，又一下一下地撕成碎片，撒在肖揚身上。

　　他把書帶走了，留肖揚一個人躺在那里。

　　肖揚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因為疼，也因為絕望。

　　她的希望被關(guān)在外頭，被人渣撕碎，被一次次戳破。

　　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

　　肖揚用手指在地板上長長短短地敲擊著，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