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祝壽

　　「人到半百，備酒祝壽」

　　今日，是山海鏢局第四任大當家，湛陸氏千鳳五十周歲生辰。

　　陸大當家出師名門，十五歲及笄后開始闖蕩江湖，一柄秀仙劍，一身飄逸靈動，也算得當年江湖上有名號的少女劍客。一雙鳳眼晶瑩明澈，天真爛漫中又帶一些嬌韻，這樣貌也是個中翹楚，不知暗暗吸引了多少少年俠客的青睞。

　　也許是追著她的人太多了，陸大當家一路挑挑揀揀，一直到了二十五歲，才與山海鏢局的總鏢頭湛南麒成親。

　　婚后育有一兒一女，原本生活也算是順遂，但自從六年前湛總鏢頭因病去世，她一肩抗下了所有的事物，帶著未及弱冠的兒子，當時十九歲的湛隱，支撐起了已經(jīng)名滿江湖的山海鏢局。

　　隨著湛隱日漸成長，又有一只忠誠不二的鏢師隊伍支持，鏢局的事物也漸漸穩(wěn)定了下來。一晃眼，就到了她五十而知天命的年紀了。陸大當家與湛家?guī)讉€叔伯商議，決定乘此機會將大任轉(zhuǎn)交給湛隱。

　　老天爺也算是鼎力支持了，藍天白云，日頭卻不太曬，間或還有陣陣涼風襲來，有一些秋高氣爽之感。

　　鏢師們平日的練武場已經(jīng)被布置成了壽宴主場，斗武臺上擺著主位，一個大大的壽字掛在正中間，兩旁點綴了些許燈籠、盤長結的裝飾，喜慶非凡。丫頭們擺著果盤，小廝們鋪上椅套，擺上茶具，原本寬曠的練武場被八仙桌椅擠得滿滿當當。

　　接任禮的吉時是巳時三刻，故而很多賓客也是很早就來了，山海鏢局的老管家站在門口迎接遠道而來的貴客們，每位進來，皆高聲誦讀一次名帖，以便在場內(nèi)招呼的主人家隨時能知曉賓客的與會情況。

　　江希宸、江希遙和單渝經(jīng)過一夜休整，已洗去了幾日車馬的勞頓之色。

　　老管家見了走在最前面的江希宸，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姑爺，您可來啦！”

　　江希宸點頭招呼，“老管家進來身體可好？”

　　“老奴好的很，有勞姑爺掛心了?！崩瞎芗冶饕?，“少爺交代過了，姑爺請于上賓位就坐，里邊請?！?p>　　江希宸抬手回禮，身旁的江希遙和單渝也回了禮。

　　「玉函精舍，江大公子前來賀壽」，老管家放開嗓子朝著場地內(nèi)喊了一句。

　　聽到這誦讀聲，湛隱連忙拱手告別了正在招呼的賓客，應聲而來，“哎呀，不容易不容易，可把你給等來了?！?p>　　江希宸見他一身錦袍，果然是人要衣裝，瞬間整個人的感覺都正經(jīng)氣派了起來，“這袍子想必是出自錦繡閣仙荷娘子的手藝吧？不得了不得了，襯得你今日光彩照人啊?！?p>　　聽著他揶揄自己，湛隱也不生氣，還得意著，“我知道你羨慕錦繡閣僅我蜀東一家。”

　　“下次我讓顏兒去說，你信不信，就憑仙荷娘子喜愛她的程度，知道她要嫁到蜀中了，指不定就去我那兒開分鋪了?！苯ｅ窇黄鹚麃恚瑥膩矶际遣惠旉嚨?。

　　說他沒關系，別扯上他妹妹，“好你個恒平，都大半年不來了，好意思張嘴就提顏兒？”

　　單渝湊到江希遙身旁，他小聲詢問，“這就是你大哥未來的大舅子？”

　　他這一問，倒是打斷了兩個大男人之間的「互相問候」。

　　“恒平，還是先介紹一下吧?！闭侩[的目光往返于江希宸身邊的兩位公子。

　　江希宸側身，“這是我二弟江希遙，這位是我二弟的朋友單渝?！?p>　　“原來這位就是江家二公子江希遙，失敬失敬。”湛隱對江希遙的興趣明顯高于單渝，他聽馮鏢頭時常提起，說二公子眉清目秀，絕世容貌，宛如畫中仙，叫人過目驚艷，印象深刻，“常聽馮鏢頭提起，今日得見，江二公子果然名不虛傳?！?p>　　江希遙拱手作揖，“我表字卿安，湛鏢頭若是不嫌棄，就請以表字相稱吧?！?p>　　湛隱怎么會嫌棄，絕對不嫌棄，“那湛某就不與卿安客氣了。”

　　此時，門口又傳來誦讀之聲。

　　「姑蘇連家，連三公子前來拜壽」

　　姑蘇連家也算得上是山海鏢局的大客戶了，江希宸也不與湛隱客氣，“你先去招呼，今日雖是鳳姨大壽，也是你的接任禮，咱們敘舊就等夜里宴席上吧?！?p>　　湛隱與江希宸從小一起玩耍長大，言語眼神之間，多的是默契。

　　待他離開，單渝總算是有機會發(fā)表他的見解了，“嘖嘖嘖，這么多桌椅，看來今天湛家請了很多人呀。”

　　江希宸邊走邊交代，“今日來的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比如方才老管家誦讀的姑蘇連家，也是咱們玉函精舍的金主子，若稍后同桌，你可給我小心著點。”

　　單渝東張西望地，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知道啦，你都說了一路啦?！?p>　　這在座的人，形形色色，除了能分清楚帶兵器的江湖人和帶隨從的商人，他真區(qū)別不出誰是誰，真的算是長足見識了。

　　在小廝的指引下，三人在上賓位落座，江希遙的方位正對著斗武臺上的主桌，“怎么沒見陸大當家？”

　　小廝聽了，恭敬地回復，“稟這位公子，咱們當家在后堂給湛家祖先上香，稍后即來?！闭f完，便端起茶壺給三位公子斟茶。

　　江希宸舉了茶盞，“鳳姨也是下足了功夫，這應是今年的新茶，茶湯清淺，香氣濃郁。二弟，咱們且先耐心候著吧，要辦事，要敘話，都等晚些時候，飲茶吧?！?p>　　江希遙認同地端起了茶盞。

　　突然。

　　江希遙剛要入嘴的茶盞“咣當”一聲，砸在青石板鋪就而成的地面上。濺起水痕，濕了他的衣擺。沸水煮的茶，即便已在茶盞里盛了一會兒，那也是滾燙的，但這算什么。

　　方才在院外，說那一句「潮聲攬月閣，持拜帖前來恭賀，拜請陸大當家順心順意，后福無疆」的人是誰，接名帖的老管家隨后又大聲地將之傳誦了一遍，但江希遙耳中“嗡嗡”回響著的聲音，依舊是那么清晰。

　　光天化日，他沒有入睡，她也沒有入夢。

　　江希遙僵直著背，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耳朵，即便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夢境中，他也從來未曾懷疑過。是誰，聲音竟與吟兒的聲音如此之相似？

　　江希遙提了內(nèi)力，屏息靜聽，場內(nèi)再無熙攘的說話聲，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仿佛被籠罩了一層水膜，隔絕開來那位女子的聲音。

　　「這是賀壽禮單，有勞貴府管家收下?！?p>　　「老奴在此替山海鏢局謝過雨疏姑娘了。這位姑娘，您里面有請?！?p>　　她進來了，帶著輕盈的腳步聲。

　　他卻，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