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隱喝得盡興,他見江希宸不在,便拉著江希遙到處喝酒,賓客那桌還好應付,大家都不甚熟識,有禮有節(jié)點到為止。但到了鏢師們的桌子,有馮鏢頭帶頭起哄,擺足了架勢,試圖讓江希遙見識見識「習武之人都是很能喝的」這句話。
江希遙禮貌應付,七年來打下的底子,又是自己釀的酒,喝起來倒也是游刃有余。
隔壁桌子熱鬧,到了單渝他們這邊就顯得很冷清了。連三公子吃了壽宴沒多久,就被連家的奴仆給接走了,說是連家客棧里出了點事兒,想讓三公子過去看看。連紹雨說他去去就回,走之前交代了讓駱水清在這兒等他。
然后,桌子上只剩下閑聊著的單渝、駱水清,和自顧自飲酒的塵染。
“小姑娘成年了沒?少喝點酒?!眴斡遄焐险f她,自己卻又飲了一盞。
“高考結(jié)束之后,我追劇、玩游戲,沉迷在日夜顛倒之中,無法自拔,早就沒什么日子的概念了。去城大那天,不過是因為心情好,一時興起,加上老天爺給面子,沒太陽,天不熱,我其實也記不得那天是幾月幾日。不過,這兒過的是農(nóng)歷,我是八月初生的,應該已經(jīng)過了。你就當我已經(jīng)成年了吧。”駱水清呡了一口酒盞,“到底是傳說中的醉桃香,還是沒得賣的三年陳,我怎么能不喝?!?p> “那也少喝點?!眴斡遄约旱故呛攘艘淮罂?,喝完還嘆了口氣。
“學長不喜歡喝酒?”
“以前確實不喜歡喝,”單渝停頓了下,“不過這兩三年里也已經(jīng)鍛煉出來了。日常小喝一下沒問題的,但跟著卿安那個酒鬼,想少喝點都不行。”
“那你以前喜歡喝什么?”
“日夜咖啡續(xù)命?!眴斡逭f著,感覺自己思鄉(xiāng)的情緒在酒精的作用下涌了涌,“你說我這輩子還能喝上冰美式嗎?”
駱水清明白他眼神中的意味深長,“學長,你說這地方,有沒有人賣咖啡豆呢?”
“傻瓜,咖啡豆是埃塞俄比亞牧羊人發(fā)現(xiàn)的,這個朝代應該是架空的,咖啡豆這種東西這兒肯定是沒有啦。”單渝張開手掌撐住額頭,“你說咱們還能回去嗎?”
駱水清探過頭,煞有其事地說起了自己研究了三個多月的心得,“我看的穿越小說里,魂穿大多都是要有一個死亡級別的掙扎,才能魂歸。還有,或許機緣巧合,遇到一個和穿越過來的情形一樣的,比如咱們又墜河了。這種契機可能還需要同一條河,來時穿的衣服,隨身帶著的東西,差不多的天氣條件等等等??蛇@也不是小說,總不能什么都不確定,咱們就貿(mào)然跳河自殺吧?!?p> 單渝皺著眉看了看她。他不愛看她口中的那些穿越小說,自殺?他是真的沒想過。
“不行不行,萬一真死了怎么辦,小命就一條,絕對不能隨便嘗試。”駱水清想著自己成為水鬼的樣子,渾身抖了抖,“總歸是到這世間走一遭,萬一真死了,就得不償失了。也許我們會像美隊那樣,借著皮姆利子穿越回去。現(xiàn)實中可能才幾分鐘,但在那條時間線上卻是一輩子,與卡特相愛相守終老,然后再回歸?!?p> “美隊?他去哪兒終老了?小丫頭興趣這么惡劣,居然喜歡劇透。”單渝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看上《婦聯(lián)四》,但他也不喜歡被劇透。
駱水清沒有回應,她癡癡地笑了,飲了一口醉桃香,“學長,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就應了歌詞里唱的那句「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了?!?p> 看著她陶醉的樣子,單渝“噗”地笑出了聲。他這個小學妹,真的是既來之則安之,老天爺總算待他不薄,讓他絕處逢生,他鄉(xiāng)遇故知。
“笑什么呢?”
江希遙在鏢師們那兒周旋了半天,總算是脫身出來。一坐下,便聽到了單渝的笑。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眴斡逭f。
江希遙愣了一下,他說,“這很難。”
“所以我笑的就是這個呢?!?p> “草長鶯飛,世事變遷,若真能如少年般歸來,那得經(jīng)歷多少世俗,看破多少紅塵?!苯_b舉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的酒盞里斟滿了酒,若有所思。
“不忘初心是很難,但重要的,”他一飲而盡,卻又意猶未盡,江希遙又給自己斟了酒,他淺淺勾起了嘴角,“寸步千里,是「歸來」?!?p> 塵染坐在一旁,對于單渝和駱姑娘的對話也不甚關心。心里想著要不要離席,想著還是早早回了客棧,休息一夜,明日就走。
這整場席面,她只默默飲酒,一盞兩盞。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就那么關注他,她一直忍著,忍了好多次。見他喝一盞酒,她便忍一次,也許不止幾十次。
她看著江希遙微翹著的嘴角,突然伸手按住了他舉著酒盞的手,“少喝點?!?p> 新鮮的傷口,只用了普通的創(chuàng)傷藥粉裹覆止血,這樣喝法,百害而無一利。她只是作為醫(yī)者的提醒,她只是一直在心里忍著,想著。
江希遙看了看她按著他的手,又看了看她微醺了面頰,“看來姑娘是真喜歡,喝了不少吧?”
“沒你多?!?p> “三年陳的醉桃香,香味濃郁,入口不黏膩,舌尖不生澀?!苯_b把小酒壺往她那兒推了推,眼神誠懇,“你既喜歡,都給你?!?p> 塵染與他對視。
只看了這一眼,他眸中的溫柔毫無偏差地被她看了個正著,塵染瞬間覺得自己的臉頰愈發(fā)地燙人了。她猛地起身,“我身為大夫,道義上提醒一句,你傷口未愈,若再飲酒,傷勢加重,后果自負?!?p>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
只不過,江希遙的手,每次都會快過他的腦子。被當過一次登徒子,好像界限就愈發(fā)模糊了一些。
拉住了她,引得她回首,他卻滿腹心事,不知從何說起。
“天色已晚,我送送姑娘吧。”他終是艱難地開了口。
“不必了?!?p> 塵染掙脫開他的手掌,離席而去。
江希遙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手騰在半空,這真是像極了之前夢里的任何一次,雖然失落害怕之感撲面而來,但他下一刻若是從床榻上醒來,他會也認了。
就當這是一場不愿醒的長醉,吟兒沒有再死在夢境里,他該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