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康本來在這件事之后,一到陰雨天,腿不便連著心也堵得慌。此刻更是沒想到好好的一個孫女竟生病成這樣,連父親已經(jīng)逝去都不愿記得。
他悔。
他恨。
恨自己保護(hù)不了兒子,連孫女都保護(hù)不了。恨讓他握緊拳頭,怒氣不得發(fā)泄而憋的滿臉通紅:“她當(dāng)真做的好?。?!”
“老侯爺斷不能和繼室夫人置氣!”春霜說:“今日回來的不止姑娘,張嬤嬤此刻帶著夫人的骨灰,還有夏嬋,正在侯府大門前等候。”
“要是不先來見老侯爺您,直接去叫門,恐怕會通知不到您這里?!贝核袂榘ОУ目戳搜奂{蘭微泠:“當(dāng)年繼室夫人是放了話的,要是姑娘一出現(xiàn)定會被人攔住,或者暗地里打發(fā)走,又或者...”
納蘭康捋了心緒好一會,身體的不適才慢慢緩和回來,抬起手,指向門口:“阿華,去,快去。”
他見納蘭華出了門,接著才問:“又或者什么?你接著說?!?p> “又或者讓我變作星星,和娘親在一塊?!奔{蘭微泠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水珠,一臉倔強(qiáng)道。
納蘭康不明的看向春霜,后者回應(yīng):“夫人去世前告訴姑娘,人死后就會變作天上的星星,換另一個方式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姑娘是相信了?!?p> 春霜的這番解釋,納蘭康聽明白同時也聽到另一種意思,就是那位繼室想要滅了納蘭微泠。
“快起來,地下涼,你們也起來吧!”后面那句,納蘭康是對著春霜和秋意說的。
“爺爺,你,你莫要生氣了?!奔{蘭微泠起身退后一步,展開雙手:“微兒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嘛!你看,我還能活潑亂跳呢!
說完,還真原地轉(zhuǎn)一圈,起跳了幾下。
“好了好了?!奔{蘭康生怕她摔著,趕忙去扶住:“肚子餓不餓?爺爺喊人去拿你最愛的栗子糕。”
納蘭微泠嘿嘿笑了兩聲,忽而想起什么的往四處張望了幾眼:“小叔叔呢?怎么沒見著小叔叔?他不會突然出現(xiàn)就跟我爭栗子糕吃吧?”
“小叔在宮里當(dāng)差,等他休沐回來,你就能見著了,來,微兒。”納蘭康和藹笑著牽起納蘭微泠的手:“爺爺先帶你去接你娘親進(jìn)府,可好?”
“好的呀!”
納蘭微泠笑容可掬,那雙漆黑的眼睛亮如浩瀚星辰。
她以為納蘭康就是勇毅侯府的納蘭康;
她以為納蘭康就是張淑蘭的丈夫,納蘭康;
她還以為,納蘭康會厭惡這個曾經(jīng)是孫女的自己。
這一切不利于她的以為,都被納蘭康那兩句:“微兒,餓不餓?”而毀尸滅跡。
納蘭康還是自己敬愛的那個爺爺,十年如一,又或者可以更肆意的說,百年、千年都如一。
正院里。
十個小廝從正廳里一涌而出。
剛好與納蘭微泠他們兩兩相對而行,他們停下來喊了一聲‘老侯爺’就不敢作聲,矮著脖子,一臉慌張的偷偷面面相覷。
恐慌歸恐慌,至于為何又偷偷面面相覷,自然是看見自家的老侯爺牽著一個小姑娘,還一臉疼惜,那張萬年不化的冰山臉居然融化了。那嘴邊的笑意猶如春日里的暖陽那般,和藹、可親。
只是他們沒想到,納蘭康瞅向他們的時候,已經(jīng)變臉了,聲如悶雷:“都干什么去?”
小廝們的美好想象,瞬間形成一道雷,劈得他們滿臉焦黑。
氣氛冷凝了片刻,走在最前頭的小廝顫顫巍巍的恭敬道:“老夫人吩咐小的去大門口,趕乞丐?!?p> 納蘭康的眸里閃過一道冷芒:“光天化日下叫你們?nèi)ペs乞丐?這里是勇毅侯府!”
小廝垂下腦袋,硬著頭皮道:“這,這小的也不清楚,還未去門口看呢!”
“都下去。”
“是,是。”小廝嚇得連連點(diǎn)頭,也沒去想太多‘下去’是下哪里去,反正不能去大門口就是了。如是想,便紛紛逃離此地,活像在大白天見了鬼那般,焦黑的臉轉(zhuǎn)瞬變得蒼白。
納蘭康才是侯府的大主人,誰敢忤逆?就算是老夫人的吩咐,也得作罷。
正廳里,主位上坐著一位身著雍容華麗的老太太,發(fā)飾和首飾一樣都不缺的穿戴在身上,雖不全是金啊、銀的,也讓人覺得累贅的很。
特別是那一頭發(fā)髻,雖錯綜復(fù)雜的有點(diǎn)新意,可到底也不適合她這個年紀(jì),只一眼就讓人覺得很別扭。
但那位老太太似乎一點(diǎn)都不覺得,反而時不時的摸上一摸,看上一看。她就是納蘭康的繼室,項(xiàng)王爺?shù)谋斫?,張淑蘭。
主位之下,坐著一個身著官服的男人,不如繼室夫人一臉淡定,他面無表情的不知在想什么,置于扶手上的手偶爾舉起撫一撫剛長出一寸長的胡須。
此人正是張氏所生的大兒子,納蘭尋常,朝堂上的侍郎大人。
他今日早朝回來本想去睡個回籠覺,奈何被張氏告知,張嬤嬤突然捧著骨灰殺回來,這才待在這里,跟著想辦法處理。
張氏的意思是,能很好處理的同時不能讓老侯爺知道。不用想,這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所以想先喊人將她們打發(fā)走,再暗中處理。反正老侯爺從來不管東院之外的事情。
才剛叫人去打發(fā),茶捧在手上都沒喝上一口,抬眸一看,納蘭康就站在正廳門口,嚇得他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漏出來,還濕了官服。
納蘭微泠淡然的收回剛視線,腳步慢了下來,最后停留于正廳門口,不進(jìn)來了。走在前面的納蘭康沒有留意到,而是先瞪向納蘭尋常。
那眼神,就好像要吃了他那般,嚇得他顧不上衣服濕不濕,忙的起身:“父親,您怎么來了?”
“候爺?!睆埵缣m一臉意外的放下茶杯,心里雖慌張,面上可是鎮(zhèn)定的很:“你不是在苑里休息,怎么過來了?”
納蘭康退下位之后,一直待在東院,只接見以前的老朋友。其余來客都是張淑蘭接應(yīng),地點(diǎn)是在這正院正廳,納蘭康一直都是不來此處。
除非來的是貴客,例如皇帝和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