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在永和豆?jié){店落了腳,這也是新社會的好處,只要你愿意,隨時都有活命賺錢的機會。
李娜性格內(nèi)向不善交際,不過店里幾個服務(wù)員也大都和她差不多,老賈就開始天天給李娜手機發(fā)信息,說他對李娜一見鐘情等等。李娜幾乎已經(jīng)不太記得他的樣子,信息有一搭沒一搭的曖昧著。
李娜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又不太容易和身邊的人熱乎起來,晚上李娜回到宿舍,認了床,發(fā)現(xiàn)沒有被褥,她還沒有真正開始異地奮斗的生活,第一次出遠門,沒有準(zhǔn)備這么多,于是就給老賈發(fā)信息說想去買被褥,但是出了門就不知道東西南北。
老賈過來接她一起去夜市,在這個四下陌生的城市,李娜孤零零的一個人,就好比是溺水的人,抓住了老賈這根稻草。就好比抓住了一個定心丸。
老賈帶她去夜市吃涼皮,那涼皮的味道簡直是迷,因為,從那里回來之后,李娜再也沒有吃過像那個時候的涼皮一樣好吃的了。從此李娜也不再喜歡吃涼皮,但是那個時候,李娜幾乎每天晚上下班都要和老賈去吃夜市上的涼皮,每天都饞那一口。
老賈是廣西人。李娜幼時也和父母從廣州待過,李娜也會想,怎么會就這么的巧合呢。
那天晚上,李娜買了被子,老賈把自己的褥子拿給李娜用了。李娜買了臉盆衣服架,洗衣粉之類的,李娜自己掏的錢。這時候,她和老賈還不熟。
后來在每天下班逛夜市吃涼皮的日子里,倆人的關(guān)系始終是曖昧不明。
其實,愛情都是始于曖昧,止于了解。所以說,愛情不能長久,婚姻終究最后要靠親情,責(zé)任和義務(wù)去承擔(dān)的。
白天店里休息的時候,老賈經(jīng)常去看李娜,但是,他不到店里去,大概是對自己的長相過于自卑,于是就隱身了似的,于是李娜和老賈的這段關(guān)系從未見光,一直處于地下。李娜去見老賈的時候,老賈總是給她帶東西,有時候是一只玫瑰花,有時候是巧克力,有時候是水果,蘋果香蕉之類的,還有一次,八月十五的時候,給李娜送了很多的月餅,而且月餅都不是一個款式的。就算是這樣,李娜也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一切定性為用心。她對感情有一種冷漠,就好像是有一種抗體,感受不到情愛的這些東西。
李娜從小孤獨的長大,跟著奶奶開始,性情大變,在家發(fā)脾氣的時候,經(jīng)常就是摔碟子摔碗,脾氣極其暴躁,實則是內(nèi)心空洞不安。每當(dāng)這個時候,她奶奶就偷偷躲到一邊去,并不搭理她。由她發(fā)泄。
她奶奶和別的老太太不一樣,如果換成別的老太太,可能會拿掃帚疙瘩抽一頓,問問她發(fā)什么邪。但是她奶奶,不是一般的老太太,雖然不怎么對李娜進行心理疏導(dǎo),但是她知道李娜心里的苦悶。發(fā)脾氣的緣由。是因為父母的離異,導(dǎo)致這些性格的問題。
到了李娜十四歲上中學(xué)的時候,李娜的奶奶,腿腳越不如從前,干活也越來越慢。李娜中午放學(xué)回家,常常趕不上飯,因為她奶奶才剛剛開始準(zhǔn)備,李娜的脾氣又很急,經(jīng)常是摔打一通,大發(fā)脾氣摔門而去,她奶奶這個時候,肯定是十分內(nèi)疚,也十分難過的,李娜也是十分氣憤的。
后來又有一天,中午,李娜回家,奶奶在做蔥油餅,餅已經(jīng)幹好了,還沒有上鍋烙,李娜那天破天荒的第一次沒有發(fā)脾氣,她心里,突然有個念頭一轉(zhuǎn)。她忙著去給烙餅。她奶奶把柴火點著,李娜忙著倒油熱鍋,忙著翻餅,她奶奶喜笑顏開,坐在地上的馬扎上,只一心管好灶里的柴火,李娜忙著鍋上面,烙的那個油餅兩面金黃,比起以往任何時候的餅,烙的都好。
從那以后,在家里,李娜盡量克制自己的脾氣,慢慢的就很少發(fā)脾氣了。因為發(fā)脾氣帶來不了什么好處。
李娜享受著老賈的殷勤和照顧,卻從未對他產(chǎn)生過感情,感激的,或者是歡喜的,都沒有。只是恰好一個人孤獨的時候,就有他陪,雖然這個人自己不喜歡。
八月十五那天,老賈帶她出去玩,給她買了一個好大的毛絨娃娃,一起去了照相館拍了一張照片,老賈帶她去毛家飯店吃飯,一頓飯二百多,晚上去了公園放孔明燈。李娜心里并未覺得歡喜,只是這休班的空閑時間,讓自己盲目的忙起來而已。不管干什么,李娜都是淡淡的,臉上并沒有什么豐富的表情。
那張照片,李娜晚上睡在上鋪,鐵架子的上下鋪,架子是鐵管的,李娜把照片塞進那個鐵管里,用手指頭往下捅捅,這對她來說應(yīng)該是一段不光彩的黑歷史,一段違心的戀愛,一邊貪戀著他的殷勤和好處,又一邊厭惡著這段關(guān)系。李娜有時候也發(fā)脾氣對著老賈又抓又掐,老賈也不生氣,總是笑笑而已。
李娜在永和豆?jié){上班,說辛苦也很辛苦,每天站著工作十多個小時,吃的還差,但是服務(wù)員中間都有一個小秘密,也不互相傳達,大家都悄瞇的行動著。就是有電話點餐送餐的時候,會多點一個飯團或者是蔥油餅,送餐近的地方都是服務(wù)員去送,于是路上就吃了那個多點的餐。算是改善一下伙食,因為員工餐實在是難吃的要死。
偶爾休班的時候,李娜也和其他的服務(wù)員一起去爬山看風(fēng)景,雖然大家都不怎么熟絡(luò),倒也相處的還行。
里面有一個廚子,也不知道那次和李娜究竟是因為什么吵了起來,他罵了李娜幾句,李娜給老賈發(fā)信息說了這件事,其實李娜就是找個人訴訴苦,沒想到老賈挺牛氣,一個電話打到經(jīng)理那里,經(jīng)理把那個員工訓(xùn)斥一頓罰款五十。又跟李娜說了半天冠冕堂皇的話,李娜聽的一頭霧水,實在是沒聽明白經(jīng)理到底說了些什么意思。
但是李娜就不想繼續(xù)這個工作,辭職了,辭職并不順利,經(jīng)理說了要提前一個月,李娜卻沒撐到十天非走不可,于是討要工資又是一個難題。
最后頗費些波折,終于要回了一些工資。
飯店里有一對小情侶,都是二十出頭,在一起四年多了,一起在飯店上班,每年換一個城市工作,利用休息時間,就去所在的城市景區(qū)旅游,這四年,從廈門到深圳,從BJ到義烏,他們手機里兩個人在各種景區(qū)的照片存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那種樸實甜蜜和浪漫,任誰見了都會羨慕,男生是一個謙謙君子,女生溫和文靜。
李娜跳槽去了新世紀(jì)影樓,還是范冰冰和胡兵代言廣告的。做了一個數(shù)碼設(shè)計師,然而,每一份工作,除了技能之外,就是你為人處世的這份能力也是至關(guān)重要的,李娜在那里永遠都是獨來獨往不合群,她是一個新員工,又是外地的,年齡也小一點。
她總是融入不了任何一個圈子,在影樓工作一個半月有余,她仍然沒有和任何人熟絡(luò)起來。
一天晚上下班,李娜在外面走,她的那些同事們圍在大排檔的一張桌子上吃飯,有同事招呼她過去,但是她木訥的搖了搖頭,在社交方面,她總是局促不安,又膽怯又封閉自己。
她在那里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她從永和豆?jié){上班上了三個月之后,換到影樓,天已經(jīng)很冷了,冬天已經(jīng)到了,她搬到影樓的宿舍,這里也是管吃管住的。但她還是要出去買一些吃的,不光是為了填補那饑餓的胃,大概還有那空洞的靈魂。通過在這個城市三個月的歷練,李娜已經(jīng)漸漸對這座城市有了一點熟悉,漸漸熟悉的環(huán)境也漸漸讓她的心安穩(wěn)。
她已經(jīng)故意疏遠老賈了,因為她覺得老賈對她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什么用處了。她的骨子里還是想做一個強者,而不是一株藤蔓,纏繞于某個人身上,或者也并未意識到感情有什么作用。
然而老賈卻死死糾纏不休,不停的給李娜發(fā)信息打電話,甚至把電話打到影樓前臺接待那里,這讓李娜無時無刻不感覺自己身邊埋伏一個看不見的雷。她有些惶恐不安。整日內(nèi)心忐忑。
她總是避而不談,或者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辦,逃避成了她唯一的行動,老賈糾纏不成,有時候在李娜下班的路上堵她,李娜總是偷摸的躲開,老賈后來發(fā)狠說,如果李娜跟他分手,他就拿刀捅她,在這段感情里,李娜從未試著站在老賈的角度想過問題,她不了解老賈,老賈也從未了解過李娜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影樓每次出外景,都會開一輛面包車,拍婚紗照的新人會在車上換衣服,攝影師,助理,化妝師,相機架,反光板。
這個影樓規(guī)模還挺大,前臺十幾個,化妝師,攝影師,設(shè)計師,都分首席,一級,二級。后面的工作室還有美工,負責(zé)沖印定制相冊。
有一天來個大客戶,訂單是三萬塊錢,但是不拍照,只是設(shè)計家族族譜,要求做成雜志的式樣,印上幾十份,他提供的素材有些凌亂,李娜有那么兩三天都在整理素材,排版,他們設(shè)計師不能自己挑單子,大多時候,全憑抓鬮,抓到哪個單子就做哪個單子,李娜那天抓了那個單子,她并不擅長這個,但是很多人都羨慕她撞大運,碰了這么個大單子。李娜這個工作進行了一多半,設(shè)計主管和客戶聊幾次天,客戶對李娜的工作成果十分不滿意,橫挑鼻子豎挑眼,最后設(shè)計主管接收李娜這個工作,李娜把所有素材都給他了,但是自己設(shè)計的東西都保留了。設(shè)計主管讓李娜給他把那些做過的工作成果發(fā)過去,李娜不給他發(fā),他生氣說李娜幾句。李娜不吭聲,也還是不給他。周圍的同事,在設(shè)計主管走了以后也說:“憑什么啊,人家都已經(jīng)快做完了,他說接手就接手,既然要接手,自己就從頭做吧?!?p> 李娜因為老賈的糾纏不休,整日內(nèi)心惶恐,真的感覺自己有點玩火自焚了,加上工作上的這點不愉快,李娜工資也不要了,工作也不干了,買了車票,逃命似的回了老家。
回了老家就快過年了。但是依然不清凈,老賈的電話追到老家來,李娜覺得自己像只耗子,躲在自己的洞里都不安全,生怕哪天老賈就會從天而降,取了她的小命。
惶惶不安的日子就這么一過就是三個月,三個月,李娜沒有出門,這下半年的一次上海義烏出行,沒有給她帶來什么樣的成長,也沒有積累什么經(jīng)驗和智慧,無非是把這本來就殘缺的人生,搞到更加烏煙瘴氣。
李娜在家的日子,也沒有什么花錢的地方,她又不化妝,也不買衣服,每天她奶奶做什么飯她就吃什么飯,吃完就到床上躺著冥想,想想人生還真是痛苦。越想越郁悶,看不見前方的路究竟往哪走,那個時候,李娜的父母從來不管李娜,李娜也壓根忘記自己有父母這回事了。自己孤苦無依的感覺已經(jīng)成為一種慣性,也使得她不知道去尋求父母來依靠。
家徒四壁,沒有洗衣機,沒有電視機,就連鄰居家里都有的煤氣灶也沒有,這個家,還保持著一切的原始的面貌,物質(zhì)和精神的雙重匱乏。
李娜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也想,自己將來究竟該怎么樣,只是那些夢,既不接近現(xiàn)實,也無從出發(fā)尋找。
李娜偶爾還是會去網(wǎng)吧玩會,所謂網(wǎng)癮,其實不過就是因為我們需要忘記現(xiàn)實的痛苦,需要一個虛擬的世界,盛放那一顆無處安放的靈魂。偶爾的忘記自己身處何方,李娜就是在這個時候,跟大輝開始的網(wǎng)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