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晗登基才半年,但是總理國事已經(jīng)一年多了。即便初一早晨并不需要早朝,元晗依舊是在寅時醒來??戳丝催€在熟睡的衛(wèi)蘊冬,并沒有驚醒他,披衣下床。
這輕微的動靜卻是驚動了守夜的素錦。元晗沖他做了個輕聲的動作,素錦了然,輕手輕腳伺候元晗穿了衣服,出了殿去。再轉(zhuǎn)進來,卻看見衛(wèi)蘊冬已經(jīng)醒了。
“主子,陛下剛剛走了,讓奴才不要驚動您?!?p> 衛(wèi)蘊冬依舊躺在床上,靜靜望著床頂:“本宮知道?!?p> 元晗一向都是這么體貼,留宿長樂宮從來不需要他伺候什么。但她這份溫存體貼,不僅僅是對他一人,她對所有人都是這般。
昨夜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衛(wèi)蘊冬也就格外在意起這些小事來。
“主子可要起身?”
衛(wèi)蘊冬復(fù)又閉上眼,搖搖頭:“這幾日勞碌,本宮再睡會兒?!?p> 素錦替他掖好被角,放下帳幔,退了出去。
元晗回到未央宮,洗漱完畢,習慣性進了書房。桌案上堆積的折子依舊不少,多是些年前積壓的朝事。元晗想了想,正要吩咐青嵐取一張紅紙來,這才想起,昨夜吩咐青嵐不必伺候了,好好歇著。
現(xiàn)在御書房里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幾個負責灑掃的粗使宮侍了。
元晗自己翻騰了一陣,紅紙沒找到,卻翻出來一些書院時的舊物。有一些習字文章,還有些畫作,甚至有和楊素素楊崇偷偷傳的小紙條。
算起來,楊素素今年也該參加科舉了??催^了陸雨劉霞她們的文章,楊素素的課業(yè),若是想金榜題名,有些難。但是聽她說她的大姐楊茵,功課倒是比她強得多,興許有機會搏個進士的名頭。
坐在那呆呆想了一陣,門外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嵐總管……陛下……里面……”
元晗揚聲問:“是青嵐嗎?”
說話聲頓時停了,片刻后,青嵐進來:“陛下。”
“不是讓你歇著嗎?怎么這么早起來了?”
青嵐走到元晗身邊,在往常的位置站定:“奴才做慣了的事兒,一日不做便覺得不舒坦?!?p> 元晗笑著將舊物都裝進匣子里,交給青嵐:“都是一些舊物,替朕收到了。另外,再給朕去找一張紅紙來。筆墨上伺候的,朕都給了假,少不得要勞煩你這個大總管親自伺候了?!?p> 青嵐接過匣子,略一躬身:“平日里還撈不到給陛下鋪紙研磨的機會呢?!?p> 能被守瑞推薦,當上御前總管的,青嵐自然面面俱到。他拿著灑金的紅箋進門,元晗已經(jīng)自己研好了墨。
“朕還以為你要拿些福字的紅紙來呢。”
“宮里的福字早就寫好了,奴才猜,陛下可能是要寫些信箋,自作主張拿了些紅箋紙過來。若是不對,還望陛下恕奴才妄測圣意?!?p> 元晗笑著接過紙,自己動手鋪平了:“對的很,正是要寫封信箋?!?p> 一邊蘸了墨,沉一口氣,頓了頓,在紅箋紙上寫下“五谷豐登,國泰民安”幾個字。落款處寫上景成元年。
待墨跡干了,封進信封里,交給青嵐:“替朕收好?!?p> 青嵐依言收了,出了御書房尋地方收好,回來時帶來了一個消息:“陛下,昨夜梅林那個宮侍找到了。”
“哦?人在何處?”
“正在門外。”
“宣他進來。”
青嵐出去,領(lǐng)著一個低頭縮肩的小宮侍進來。
“奴,奴才,參見,參見,陛下?!?p> 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一句話讓他說的斷斷續(xù)續(xù)。可是元晗毫不在意,牢牢盯著他:“抬起頭來?!?p> 小宮侍緩緩抬頭,的確是昨夜燈下那略帶驚惶的臉。
昨夜只有微弱的燈籠亮光,看的不甚清晰?,F(xiàn)在看來,他與楊崇當年的樣子,足足像了六七分,只是有些瘦弱。再養(yǎng)一養(yǎng),能相像七八分。
元晗不自覺放緩了表情與語調(diào):“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哪里當差?”
“奴才,奴才……”他支吾半天,答不上來。
元晗耐心安撫:“不要怕,朕就是問問?!?p> 小宮侍深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答道:“奴才,十,十二歲了,在,在含光殿,做,做一些,雜活兒。”
十二歲,那就是五年前的楊崇了。元晗在腦子里回憶了一番,真是相像。不由更是放柔了聲音:“那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奴才是渭州潼縣人,沒有名字,娘叫奴才潼潼?!?p> “那你姓什么?”
“奴才姓童?!?p> “你識字嗎?你娘叫你潼潼,是哪兩個字?”
潼潼滿臉茫然地搖搖頭。元晗知道他多半是不識字的,不過是平白一問。
“你姓童,又叫潼潼,還是潼縣人,這可是犯了棠君的諱了?!?p> 潼潼不知道犯諱是什么意思,總之是聽出不好來,忙叩頭求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p> 元晗示意青嵐扶他起來:“姓名乃是父母賜予,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況,叫潼潼很可愛啊。”
潼潼懵懂地看著元晗,雖然依舊不知道她說的“潼潼很可愛”是什么意思,但是大概知道,自己不會被治罪了。
“不過你與棠君犯諱也是個麻煩,”元晗摸了摸下巴,“朕給你改做云岫好不好?”
潼潼還是一臉茫然,青嵐推了他一把:“還不謝陛下賜名?”
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元晗擺手道:“罷了罷了,你還不知道云岫是哪兩個字吧,來,到朕這里來,朕教你寫名字?!?p> 云岫依言走過去,元晗鋪開紙,在紙上寫下“云岫”二字,然后把筆遞給他:“來,朕教你寫?!?p> 不料云岫退開兩步,驚惶道:“陛下的御筆,奴才,奴才不敢?!?p> 元晗握住他的手腕,硬將筆塞進他的手里:“朕讓你拿著你就拿著?!?p> 云岫接過了筆,眼巴巴地望著雪白的紙,不知所措。
“青嵐,你去招呼一聲,把他的宮籍調(diào)到未央宮來,”元晗又低頭,溫柔地說,“你以后就在御前當差了。你只需要聽朕的話就可以了,好不好?”
云岫雖然只是個粗使宮侍,但御前這樣的地方,是闔宮的宮侍們打破頭都想去的。他自然知道,這是天大的餡餅落到自己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