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1月8日 交談
消滅魔法師。
這是人類集體無意識的選擇。
怎么消滅？
“告訴我，你要如何消滅魔法師？”
“告知。消滅魔法師的方法如下：一、放置不管，魔法能力將徹底從人類族群中消失，但此過程預計將持續(xù)約六百次地球公轉，因此不予采用。二、破壞現(xiàn)存魔法師及擁有魔法基因者的肉體機能，但此過程將導致人類社會陷入動亂，違背智態(tài)發(fā)展模式，因此不予采用。三、加速魔法能力的衰退及魔法基因的突變，使魔法師人口迅速下降。經(jīng)需求分析，采用此方法毀滅魔法師，預計此過程將持續(xù)約八十次地球公轉，不會造成人類社會大幅度動蕩?！?p> 嚇死我了。
我還以為她會搞大屠殺呢，虛驚一場。
那么我就可以放心了。
“我說，那你打算怎么推行基因突變？用魔法嗎？”我的語氣大概已經(jīng)不再像繃緊的皮帶一樣了。
“告知。使用魔法制造干擾魔法師的病毒?？梢员ＷC該病毒只干擾魔法基因序列，不會造成其他影響。”
“嗯?！?p> 總之，我放心了。
距離下車還有一個小時。
“我說啊，”神突然冒出句話，“你不是說不該你知道的你不問嗎？”
“嗯……這是個意外?！?p> “你這人還真好玩兒，哪怕正統(tǒng)的魔法師也不會像你一樣對知識這么饑渴。”
“過獎過獎，我成績還算可以，大部分考試都是兩次以內過的。”
“嗯嗯。那你既然知道了，打算怎么辦？”
“……啊？”
“……別告訴我你沒想過！這些可是那十三個人聽完了都要震驚一下的啊?！?p> “那啥，你可能沒看出來？但我也挺震驚的，你放心?！?p> “我是說，你難道對魔法師的命運就一點兒也不在乎嗎？”
“在乎啊，所以我才問你啊?！?p> “魔法師的未來，魔法的未來，這些對你來說，就只是好奇心的一部分嗎？”
“沒錯?！?p> “為什么？你不是魔法師嗎？”
“我是先知?！?p> “……這跟你是先知有什么關系？”
“我……只當了四個月先知，”我說，“四個月前，我對魔法的世界一無所知。四個月后我知道，魔法和魔法師都要從世界上消失了。我根本就沒有實感。要不是我迄今為止看到過兩次未來，我絕不會對一切這么上心。所以我只在乎，你，也就是神，會不會為了毀滅魔法而直接把我們殺光，只要你不是這么做，那對我而言無關痛癢?！?p> “就是所謂‘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之類的想法嗎……也對啊，魔法的命運之類的，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誰會在乎這個?！?p> “你也別說，中二病患者應該會很在乎這個?！蔽倚χf。
“哈哈，你說得對。”神也笑著。
“話說你知道中二病是什么意思啊？”
“知道啊?！?p> “你的機能不是被……”
“我是被封存了啊，但那是在被創(chuàng)造出來很久以后了。直到1977年我才被封存起來?！?p> 1912年被變成神，1977年被封存起來。
“那你是哪一年又被……解封的？”
“2012年喲，就在謠傳世界末日那一天?！?p> “12月21號啊……”
那一天我媽說：“沒有世界末日，你該上學上學去?！?p> 我對那一天印象極其深刻，雖然世界末日乍一聽很扯，可是總有些人扯的神乎其神，因此我當時是象征性地相信了一下的。
“雖然那只不過是瑪雅人的歷法周期而已，可總是有些人喜歡妄想?！蔽艺f。
“嗯嗯，還有諾查丹瑪斯之類的?！鄙顸c點頭。
“你的信息比我想象的要靈通?！?p> “畢竟我又‘活’了八年嘛，世界沒有我想象中的變化那么大?！?p> “我倒是覺得現(xiàn)在的世界比起1977年要先進的多啊。”我不以為然。
“那時候人類幻想中的未來是什么樣的，你知道嗎？”神說，“火星殖民地，銀河共和國，神級文明，不分種族、語言、文化的大雜燴，太空歌劇，可是現(xiàn)在呢？人類還在爭論哪個人種的基因更加優(yōu)秀，還在爭論信用卡和二維碼哪種付款方式更方便，甚至還在彼此爭斗，別說探索太空了，探索已經(jīng)被戰(zhàn)爭完全取代，新時代戰(zhàn)爭無時不刻在啟動，主義和課本已經(jīng)被放下，現(xiàn)在人類就像失智一樣地重復著爭斗——調停——調停失敗——爭斗——再調?！偈。F(xiàn)在多少人對這個社會抱持悲觀態(tài)度？說實話，在我知道M78星云沒有奧特曼的時候，你知道那是什么心情嗎？”
“說實話我理解不了，畢竟現(xiàn)在多少00后的童年都是迪迦，迪迦可不在M78星云……”我誠摯地說。
“……我要強調的不是迪迦！你這什么腦回路?。俊鄙裆笛鄣乜粗?。
“呃，口誤，口誤，怎么說呢，”我想了想，“也許這就是夢想和現(xiàn)實的差距。
“是嗎……”
她看起來很落寞？
哈哈，我這是在揣測神的思想嗎？
人們總是說，要理解一個人并不一定要成為那個人，可這是神啊。
就好像你沒法理解四維空間的視覺體驗一樣。
“也沒什么，反正在實現(xiàn)這個愿望之后我就會死了?！?p> “你說什么？”
她說什么？
死？
“你什么意思？”我問。
“哦，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在我完成愿望之后肉體就會死，精神會被封存起來?！?p> “這能稱得上是死嗎？”
“你覺得一個人的組成部分里最重要的是什么？精神？肉體？還是生命？”神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我這么一個問題。
“這三者都一樣重要，或者說這三者加起來才是那個最重要的部分?！蔽蚁肓艘幌?，給出了這么一個答案。
“正確答案，”神笑著說，“那么你覺得如果缺少一樣，這個‘人’還能稱之為完整的‘人’嗎？”
“可你是神……”
“我說的不是人類或者神，而是指生命體，”神仍然笑著，只是在搖頭，“每一個能被稱之為生命體的存在，都由肉體、精神和生命三個部分組成，無論是人類還是神，或者是外星人?！?p> “那，如果我的意識被上傳到網(wǎng)絡上了呢？網(wǎng)絡可不是實體?！?p> “像草薙素子一樣？”
“……對，像草薙素子一樣?！?p> 1977年就被封存的神，看過1991年才發(fā)行的《攻殼機動隊》嗎？
“別那么驚訝，這年頭大部分漫畫都能在網(wǎng)上找到資源。我想說的是，你覺得如果網(wǎng)絡消失了，草薙素子會不會消失？”
“會?！?p> “這就是‘死’，對于草薙素子來說，網(wǎng)絡也是她的肉體，或者說用載體來形容更好一點兒。總而言之，我想說，你覺得我的肉體如果腐爛了，只剩下精神和生命，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稱之為死了呢？就好像沒有網(wǎng)絡的草薙素子一樣，盡管都知道連上網(wǎng)絡她就會重新出現(xiàn)，可是斷開網(wǎng)絡她就會消失。這和死也沒什么區(qū)別，你不這么覺得嗎？”
“你是說，即使精神還在，但只要沒法用肉體認知外界，就不算活著？”
“對。所以你說我死過一次又復活也沒什么毛病?！?p> 我沒有被繞蒙，可是我愈發(fā)懷疑當年的那個愿望。
究竟是什么愿望讓他們，讓那十三個人獻祭了一個人？
人類集體無意識的愿望又是何等龐大，能讓神活過來為“它”實現(xiàn)愿望？
“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年的‘造神計劃’，目的是什么？”
我問道。
“可以告知?！鄙衲樕系谋砬樵俅巫兊谩盁o機質”了起來，“造神計劃于1894年開始構思，于1900年啟動，造神行動于1912年1月1日正式開始。計劃的主要目的是：制造神明，代替魔法師推動人類社會發(fā)展，以在約百年后使大同世界真正實現(xiàn)。然而由于神明只能以干涉目標的行為模式進行活動，因此神明選擇了不斷推動思想對立，以確定社會發(fā)展的準確路線，但因思想對立過于混亂，導致了二十世紀戰(zhàn)爭不斷爆發(fā)，因此魔法師于1977年緊急封存神明，盡管如此，神明推動留下的力量使得人類社會直至今天依舊處于總體混亂的政治局面?！?p> 我啞然。
真的是為了烏托邦??？那十三個人還真是有夢想。
正在我感嘆自家老板曾經(jīng)做的驚天動地的大動作的時候，廣播聲響起了。
“各位旅客，本車即將到達……”
“準備下車吧。”我對神說。
“嗯。”
“感謝您的乘坐……”
用中文廣播完之后是英語廣播。但那個我已經(jīng)沒興趣聽了。
“話說，你為什么要問我造神計劃？”神問我，“你一開始貌似沒對過去的記錄表現(xiàn)的這么饑渴?。俊?p> “什么叫饑渴……”我有些無語，但還是把話接下去，“我只是覺得，我都看見了神出現(xiàn)在我身邊，那我應該不是只負責押送的炮灰乙吧？”
“就因為這個？萬一你真是炮灰乙呢？”
“……我沒去想?！?p> “噗……你這個人……哈哈哈哈哈……”
神似乎在取笑我啊。
不對，這不就是在取笑我嗎？
算了，看在你死過一次又復活的份上不招惹你。
這種想法一冒出來，我自己都覺得震驚。我是什么時候和一個神變得如此熟悉了？
我將這種想法和神說了，她說：“和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見面，談笑甚歡，然后就變得熟悉了，這很奇怪嗎？”
也是。盡管她是個神，可是卻一點兒也沒有神應該有的威嚴。說到底是誰規(guī)定的神必須有威嚴？
我倆走下車，向著車站的出口走去。
我們的旅程要結束了。
如果她實現(xiàn)了人類集體無意識的愿望，那她又會去死。
我不知道怎么感到一陣揪心。
可是命運似乎就是不喜歡看著人在那里傷春悲秋，多愁善感。
我忽然感覺什么東西碰到了我，低頭一看，又是熟悉的配方，又是熟悉的場景。
又是熟悉的法式濕吻和弩箭。
又是我的腿。
天殺的箭！
我后知后覺的感到了疼痛。
該死！
“怎么……”神和我同樣愕然，“有誰要……”
“有人要殺我……”我強忍著痛苦，從牙縫里往外擠出字，“我不知道為什么……混……”
接下來的話我實在說不出來了，因為我現(xiàn)在正調動全身的力量忍著。周圍的人仿佛看不見我中箭，就那么漠然的向著出站口走去。
又是魔法師……他們到底要什么？
神攙著我，我們兩個向外面移動。
總之不能死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