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密談風(fēng)云，狗圍歪脖樹

　　銀蛇游走烏云，暴雨裹挾強風(fēng)。

　　低沉壓抑的沉悶之下，青山古木于雨擊風(fēng)打中俯首萎靡。

　　山間小路泥濘不堪、濕滑難行。渾濁的泥水飛濺，空山不見人，只余有幾道山林野獸的低吠哀鳴。

　　再次突襲的雷雨，帶給大地上的一切以難以釋放的壓抑沉悶......

　　天師府正堂，兩道身影相對而坐。

　　堂前小雨沿著青磚石瓦滴滴答答，濕熱的空氣中彌漫著絲絲難言的針鋒相對的凝重。

　　“真的決定好了？”

　　微瞇著躺在竹椅上，左手似是把玩、慢慢旋轉(zhuǎn)著那古樸典雅的茶杯，右手枕在頭后。一頭濃密烏黑的長發(fā)隨意散落肩上。渾身西裝革履，唯有面上戴著一塊慘白無任何修飾的，材質(zhì)類似白玉溫潤，卻又散發(fā)著淡淡邪異冰冷的面具。

　　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世家公子作態(tài)。

　　看似輕佻的一個哈欠懶腰，富于磁性的聲音里散發(fā)著不近人情的冷漠和說一不二的威儀感。

　　“是，也不是。”

　　輕嗅，慢品。手中茶香縈余。

　　外像邋遢的老道點點頭又搖搖頭，語氣雖平靜低沉卻透著一股堅定。

　　“他，不行。雖有資質(zhì)命數(shù)，卻無氣運心性?！?p>　　語氣平淡，似嘆息似否認(rèn)。面具男對老道的決定不屑一顧。

　　“天師府傳承，向來不問出處，只為冥冥中的因果。此子與我有緣。”

　　抬頭仰望天邊云，老道眼神莫名。

　　“風(fēng)起云涌，緣生緣滅?！?p>　　“金鱗豈是池中物，他的未來你看的清嗎，殘算道友？”

　　良久失神，緊盯眼前人。目光平靜而深邃，語氣壓抑卻堅定。

　　老道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謎一般的道友。

　　“卦從無算盡，畏天道無常?！?p>　　一口清茶敬天倒地，面具男語出平淡。悠然躺在椅上，似是喃喃寐語。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道友春秋久在，又可曾明了世間輪回？”

　　老道起身，手接檐上落雨。佝僂蒼老、暮氣沉沉的身體，此刻卻散發(fā)青年熱血、偉岸勇毅。

　　“天師府，一脈單傳。奪天造化，出馬和靈。因果循環(huán)，功德氣運。承時濟世，修領(lǐng)合族?！?p>　　沉默良久，出聲冷淡。面具男不置可否，沒有回答老道的疑問，而是回以一段聽上去無頭無尾的偈語。

　　“一脈單傳，在世一人。先代隱死，后輩出山?！?p>　　老道搖搖頭，聲音暗啞。

　　“殘算道友，剛剛分身控魂的測試你意下如何？”

　　“外顯輕浮圓滑，內(nèi)藏堅定良善。你，真的決定了？”

　　“從贈予天機鎖那日起，緣分因果早已糾纏凌亂。我祁山河這一生擇一而終，不曾后悔?！?p>　　道袍破舊，眼神犀利。

　　老道轉(zhuǎn)身消失在雨幕中，消失在這偌大冷清的道觀中。

　　“老家伙，一路走好?！?p>　　放下手中空杯，面具男喃喃自語。

　　“此劫非是不能渡，只是渡無可渡?！?p>　　面具下閃過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紫意，三千青絲無風(fēng)自動。

　　西裝革履的身影在空氣中詭異的緩緩模糊消失。

　　“安亦夏，天師府？城管哥？”

　　“這世界總是要熱鬧起來了，就像那......”

　　“這雨啥時候能停？無聊啊，隨便來個人陪我聊聊天也好啊。”

　　“汪汪汪！”

　　“呸，狗子，有本事你們上來陪我啊?！?p>　　“汪！汪嗷嗚！”

　　“叫什么叫，就你們能叫，當(dāng)我不會？天干物燥，小心火燭！誒，我去，你們居然召喚狐朋狗友助陣？”

　　“汪，吼吼汪！”

　　“夭壽啊，我好像下去死路一條啊。群狼環(huán)伺，走投無路。狗大爺們，開開嘴炮不至于吧？”

　　“汪汪汪！”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嚶嚶嚶，來個人救救我吧，汪星人入侵地球辣！”

　　飄然而至的老道靜靜地看著眼前這“悲慘”一幕。

　　自己那好徒兒抱著大包，畏畏縮縮的貓在一顆歪脖樹上。樹底下是一群臟兮兮、瘦骨嶙峋的流浪狗。

　　冷眼旁觀這這現(xiàn)實版的《動物世界》，或者說是逗比青年和流浪狗群那些不得不說的秘密。

　　看著樹上那沖著狗群翻白眼，一邊像個寶寶一樣吐舌頭做鬼臉，一邊又像被惡霸逼到墻角的弱女子一樣楚楚可憐的好徒弟。

　　老道內(nèi)心極度崩潰，這是什么人才選手？自己那選擇真的不會是所托非人？

　　這號廢了，換號重練可以不？

　　自己做的孽，含著淚也要接受。我一點也沒有不高興，只是為什么心口這么酸？為什么克制不住自己握緊袖子里的天雷符隸？

　　話說雷劈一下，非比常人的思路會不會回歸正軌？

　　要不要試一下，萬一成功了呢。

　　長舒一口氣，努力平復(fù)那爆表的血壓。

　　老道抬指輕劃，低聲密語?？帐幍男渥永锍霈F(xiàn)一條暗紅如血的影子。

　　“敖焱，交給你了?！?p>　　“嘶～”

　　一條小小的、頭上生有一對小鹿角，通體暗紅、渾身密布奇異紋路的可愛小蛇爬在老道袖口。睜著赤金的小眼睛與老道對視，人性化的點點頭后。一道紅色“利箭出鞘”！

　　“嘶！”

　　小蛇直身吐信，小小的身體里散發(fā)著至高無上的威壓。

　　“汪？嗷嗚嗚嗚～”

　　感受到那來自血液里天差地別般的巨大壓迫。流浪狗群一時的慌動后，集體委身索索。低吠中透著心驚膽戰(zhàn)的服從臣服之意。

　　歪脖樹上蹲著的某人依然沉浸在放聲高歌中，絲毫沒有察覺到樹下的異樣。

　　“嘶！”

　　“汪汪！”

　　小蛇嘶鳴一聲下達(dá)命令，而后如同匆匆而來一般，如箭匆匆消失。

　　流浪狗群接受到新的指令后，排著整齊的狗隊，嘶吼低吠著遠(yuǎn)去。

　　一時間，門庭若市的鬧騰變得門可羅雀一般冷清。

　　沒有狗吠，只有“優(yōu)美”的混編歌聲。

　　“冰冷的雨水在臉上胡亂的拍，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一旁實在看不下去的老道手下光芒一閃，直射蹲在歪脖樹上忘情高歌的安亦夏。

　　“誒，哪來的雨水，這樹漏雨？不至于啊，我看這樹葉挺茂密如傘的啊。”

　　“嗯不對啊，好安靜啊。狗子呢？怎么一個也沒有了呢？”

　　摸了摸臉上冰冷的水跡，安亦夏從快樂中驚醒。還在思索為什么會有雨水這個深奧博大的問題的他，一時間有點奇怪，怎么身旁會寂靜無聲呢？

　　總感覺有點不對勁，低頭一看。自己的那群小弟呢？

　　都說音樂沒有國界，難道自己的天籟之音已經(jīng)超越了國家，達(dá)到了沒有物種界限的巔峰？這群狗子被自己的歌聲打動，帶著圍堵偶像的愧疚默默離去？

　　我果然是個音樂鬼才哈哈！

　　無奈的看著那蹲在歪脖樹上，透著一臉猥瑣狂笑的徒弟。一時間老道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跟不上時代的節(jié)奏了？

　　有個瘋瘋癲癲、思路清奇的徒兒，身為老師的自己該怎么做？在線等，挺急的。

　　“等一下！是不是還有一種可能！它們是被我的王霸之氣嚇跑了！”

　　對啊，想我安某人相貌堂堂、威風(fēng)凜凜，渾身自帶“天下無雙”、生人勿近的大佬氣場。這不是王霸之氣爆棚是什么！

　　狗子們，怕了沒！

　　咳咳，好像笑的過于夸張了。自己以前沒有這么中二妄想啊。難不成是被那群中二群友帶歪了？

　　孤山誤我?。」律降烙押θ瞬粶\！

　　安亦夏靠著歪脖樹，東張西望、四處打量。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附近有沒有人看見自己剛剛的失態(tài)狂妄。

　　“呼，還好沒有人。尷尬尷尬，推個鍋，孤山誤我嘿嘿！”

　　賊兮兮的偷笑，背起大包。慢慢的從歪脖樹上爬下。

　　“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啊，莫名其妙、說變臉就變臉的夏天氣象啊?！?p>　　“小啊嘛小二郎，背著書包上學(xué)堂，不怕太陽曬～”

　　山間那雨后的空氣清新難得，散發(fā)著淡淡的青草樹葉香。天邊隱隱透出淡紅的夕陽，緋色的晚霞如夢似幻、瑰麗美好。

　　哼著小曲兒，安亦夏雙手靠在頭后，悠悠然的走上了回道觀的小山路。

　　“這小子啊。”

　　搖搖頭，老道緩緩消失在山林中。

　　他要提前回到道觀，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

　　畢竟有些事情，需要時間來慢慢過渡。

　　讓這小子加入那修真聊天群的目的之一，便是讓他慢慢發(fā)現(xiàn)認(rèn)識到，這個看似平凡的世界背后隱藏的另一面。

　　直到他明白、他渴望成為不一樣的自己，活出不一樣的精彩。那時候就是他接手、傳承這份承擔(dān)的最好時機......

　　“師傅。你知道什么是無私偉大的奉獻(xiàn)嗎？你徒兒今天的所作所為說出來，一定會讓您老人家欣慰驚喜！”

　　看著那沖自己擠眉弄眼的好徒兒，老道一時間差點沒氣的背過去。

　　真當(dāng)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沒辦法，戲總歸還是要演下去。

　　“你說說，難不成今天普渡了更多的苦海眾生？”

　　溫聲細(xì)語，面帶好奇的微笑。

　　我看你能編出個什么花來，老道內(nèi)心默默吐槽。

　　“渡人苦海？那算什么！師傅啊，今天我可是普渡了孕育萬物的大地了！”

　　“什么意思？普渡大地？”

　　看著徒兒那滿臉驕傲的陽光笑意，老道現(xiàn)在倒是真的心生好奇。畢竟這么新奇的說法倒是第一次聽說。

　　“我把所有寶貝符隸都埋到了土里，澆上水等候春暖花開。用符隸此舉算不算普渡大地啊師傅？”

　　看著那帶著一臉真誠質(zhì)樸笑容的好徒兒，老道簡直“欣慰”的無以復(fù)加。

　　“好徒兒，我感覺這么做確實不錯，只是你漏掉了一個環(huán)節(jié)。”

　　“什么環(huán)節(jié)師傅？”

　　“符隸需要人牽引使用啊，你應(yīng)該把自己一起埋進去才對。你說為師說的對不對?！?p>　　“對啊，不過我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讓經(jīng)驗豐富、親手制符的師傅去更好啊。畢竟我是個不折不扣、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白，而師傅是符隸制造商，誰能比你熟悉這一切。要不師傅，我現(xiàn)在把你埋土里，說不定還能趕上那時間哈哈。”

　　“說實話吧徒兒，今天是不是出了點問題？”

　　老道微笑一聲，調(diào)侃的語氣里夾著絲絲認(rèn)真的試探。

　　“額，師傅，那啥天有不測風(fēng)云。那些符被雨水泡了，我只能扔了。不好意思啊師傅，我真的抱歉。”

　　語氣誠懇，安亦夏躬身致歉。

　　“沒事兒，普渡大地嘛?！?p>　　老道臉上劃過一道不可察覺的笑意欣慰，調(diào)侃著說道。

　　“我就說師傅不可能那么小氣。正所謂宰相肚里能撐船，畢竟師傅肚子看上去也不小哈哈?！?p>　　松了口氣，安亦夏再度恢復(fù)了常態(tài)。

　　“那當(dāng)然，今晚我們吃三菜一湯，還是那熟悉的味道。”

　　“不是吧師傅？翡翠白玉湯？”

　　“怎么，你不愿意？那行吧?！?p>　　“那今晚我們吃什么啊師傅？”

　　“西北風(fēng)吧，空吃不長胖?！?p>　　“你好狠師傅！”

　　“一般一般，畢竟今天沒普渡眾生，觀里無糧啊。”

　　“摳門老頭，果然說不生氣都是假的！”

　　“嘀嘀咕咕些什么呢，好徒兒？”

　　“師傅，你猜啊。猜對了我就告訴你?！?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