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時期,武者之間若是比斗,事前必然要簽生死狀。
內(nèi)容不外乎生死兩不追究,而在當(dāng)時的一些宗師武館中,更會將簽過的生死狀掛在墻上以震懾他人。
每一張生死狀就是一條人命。
基本上踢館的人一看這墻上的生死狀,就會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從而為武館省卻不少可能的麻煩。
但放在古代就沒那么多規(guī)矩了。
生死狀?
哪里用得著那么麻煩,走江湖哪有不死人的?做不到宗師,那天死在路邊都是不會有人看上一眼的,而哪怕是到了宗師大宗師的境界,交手起來也是毫不留情,最多就是口上說一聲意思意思。
這一點出身現(xiàn)代的林煌是無法理解的。
但不可否認(rèn),正是這種某種程度的野蠻,才讓武功真正昌盛了起來,就好比現(xiàn)代鳳毛麟角的武學(xué)大師,哪怕放在皇周這種并不能說尚武的年代,都并不少見,更別說更進一步的宗師高手了。
而在客棧掌柜說完此次擂臺的規(guī)矩后,客棧內(nèi)的眾人便是一哄而散,時值黃昏,入夜登山危險性太大,所以鮮少有人在這個時候登山,而是選擇了暫時回房養(yǎng)精蓄銳,等到第二日早上再出發(fā)。
林煌就是其中之一。
而在客棧老板那邊要了一間客房后,林煌并沒有立刻躺下睡覺,而是在床上盤膝就坐,繼續(xù)開始練拳。
“呼....哈.....”
吐納聲在客房之中回蕩不息,而林煌自身的氣質(zhì)又和早上趕路時一樣,開始了頻繁且多樣的變化。
他在做最后的調(diào)整。
這次的泰山擂臺林煌必須參加,而相比于至今不見人影的自在天魔教,還有鎮(zhèn)疆侯以外的那兩件神兵,奪得泰山擂臺前五是最容易達(dá)成的游戲任務(wù),但相對的,這個任務(wù)同時也是最危險的。
如果僅僅比較今日顯露身手的那些武者,無論是張晨洪,還是和張晨洪爭鋒相對的那位王擎,林煌自問打起來都沒有百分百的勝算,他們的修為和自己一樣,都已經(jīng)是融會貫通的武學(xué)大師了。
而天下高手又豈止于一座泰安城?
客棧內(nèi)定然還有不少深藏不露的武學(xué)大師,甚至說不定還有真正的一代宗師,這里面可謂是藏龍臥虎。
“所以我必須變得更強?!?p> “功夫需要時間去磨煉,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只能在武術(shù)上下功夫,而我如今武術(shù)已是爐火純青,想要更進一步就必須煉出拳意,這樣才能出神入化,但想有拳意,就先要有心意。”
“心意是一條鴻溝?!?p> “有的人活了一輩子都看不清自己,但有的人年紀(jì)輕輕就明白自己的本性,跨過這條鴻溝才算是得了道?!?p> 林煌的人生并不豐富,他從五歲開始練武,一直到如今的二十三歲,十八年下來生活都非常的單調(diào),每天就是打拳和練功,他從這段人生之中提煉出了自己的第一個本性,也就是誠心赤子。
在穿越前,他遭遇了二十多個神秘人的襲擊,他們可以變化成半人半獸的怪物,而林煌沒有絲毫留手,將他們?nèi)看蛩?。從這段經(jīng)歷里,林煌提煉出了自己的第二個本性,也就是兇煞惡徒。
在穿越后,他親眼目睹了舊時代的人間煉獄,看見了現(xiàn)代幾乎無法想象的,官兵殺良冒功的景象,又看到了武功高手草芥人命的一面,從中他提煉出了自己的第三個本性,也就是仗劍俠客。
三個經(jīng)歷。
三種性格。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
“我究竟是為什么練武?”
“行俠仗義?”
“滿足欲望?”
“追求巔峰?”
盤坐在床上,每一次吐納,林煌都會這么詢問一次自己,但都得不到答案,他始終找不到自己的本性,或者說,他始終做不出選擇,只能在這些心意中循環(huán)往復(fù),沉浸其中許久得不到解脫。
“穿越前,我殺半獸人,是因為他們襲擊我,我出于正當(dāng)防衛(wèi)將他們?nèi)繐魯?。?p> “穿越后,我殺官兵,是因為他們殺良冒功,我出于一腔義憤將他們?nèi)繐魯??!?p> “廢袁霞,我沒有后悔,是因為他草芥人命,我想讓他體驗他所殺之人的感覺?!?p> 漸漸的,林煌的心思變了。
他不再回憶過去,也不再試圖決定哪一個才是自己的本性,因為在循環(huán)的回憶中他突然生出了一個問題。
“那些半獸人想殺我,是因為我家的鎮(zhèn)疆侯。那些官兵屠殺平民,是想要冒領(lǐng)功勞,袁霞對我動手,是出于自身好惡,但為什么他們要這么做?僅僅是這些理由,就能讓其決定他人生死么?”
林煌知道這是因為他們有力量,因為他們有私心,但有了這些,難道人就會變么?就會變得漠視生命么?
“不可能?!?p> 林煌很果斷地?fù)u了搖頭,在心中否認(rèn)了這個說法,不是因為和他理念不同,而是因為這不符合事實。
因為事實早就告訴他了。
這個世界上是有那樣的人的,即使有力量,即使有私心,也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初衷,且不是一個人,甚至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個時代的所有人。那個時代的人們熬干了自己的血肉,耗空了自己的心思,只為他們下一代,下下代的子孫們可以過上更加幸福的日子,那是一個偉大的時代。
這不是美化的小說故事,而是真實發(fā)生過的歷史。
是他爺爺在去世之前,將年幼的他抱在膝上,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講述過的歷史,或許那段歷史中有過黑暗,也有過錯誤,但林煌永遠(yuǎn)不會忘記,爺爺在講述那段歷史時,臉上是帶著笑容的。
那是一個時代的力量。
沒有人能阻擋的力量。
“哈.....!”
林煌陡然吸入一口氣,胸腔鼓脹,同時骨節(jié)搖動的噼啪聲從尾巴骨順著脊椎一路向上,最后連成一片。
仗劍俠客,兇煞惡徒,誠心赤子,這三種氣質(zhì)隨著他的吐納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全新的氣質(zhì)。
此時的林煌只是坐在那里,若是同樣統(tǒng)合心意的武者在這里看到他,放眼望去,只能感受到一種“天意昭炯,我自獨行”的氛圍,仿佛一個雖然在路上艱難行走,但卻始終沒有放棄的旅人。
若是非要概括的話,
便是執(zhí)著。
“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天下,我的心意還未大成,因為我還未真正找到值得自己去奮斗一生的信念,也沒有能力去踐行它,但這份不改初衷的心意,我已經(jīng)從前輩的事跡之中領(lǐng)悟到了。”
先教我初衷不改,知行合一。
再教天下人隨我,懷瑾握瑜!
啪!林煌手腕輕抖,折扇攤開,上面“以德服人”四個大字熠熠生輝。
再回神時,清晨的陽光已經(jīng)照入了房間之中,帶著些許涼意,看著初升的朝陽,林煌不禁露出了笑容。
“朝聞道,夕可死矣!”
話音落下,林煌便不再猶豫,直接起身離開床榻,推開了客房的大門,正式踏上了登頂泰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