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靈篇——
第二章.朽木之歌
灰暗的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顆光點。光點發(fā)出明亮的光芒，像一顆流星劃過半個天穹，最終墜落到地面上，隱沒在灰黑色的山脊間。
曦靈靜靜地躺在焦黑的土地上，她身上的光芒漸漸散去。許久，她慢慢睜開了眼，捂著刺痛的腦袋從地上坐起。她看到自己正身處一片森林中——一片已經(jīng)死亡了的森林。一棵棵枯朽的巨木無聲地矗立著，巨大的樹冠只剩下了枝干，黑壓壓地交錯著纏成一片，遮蔽著本就昏暗的天空。曦靈看著這些死去的樹木，愣了一會神，漸漸回想起了先前發(fā)生的事。
——她被擊落了。她歷經(jīng)近十年時間辛苦積攢的能量，在神明的一擊之下瞬間化為烏有。體內(nèi)的能量大量流失后，她再次從萬物海洋跌落，墜落到了能量更低一級的世界?；叵氲竭@，她感到不甘與憤怒；她想要立馬再次吸收無比龐大的能量殺入神界，隨后再一擊將全部的神明徹底毀滅，讓那天上的罪人為降下隕石付出應(yīng)得的代價。但她很快就感到消沉——這里的能量太過低下，甚至不足以讓她回到萬物海洋。
曦靈站起身來，用幾乎絕望的眼神望向頭頂灰黑色的天空。她要放棄嗎？她不可能放棄。但現(xiàn)在，她甚至根本無法回到萬物海洋，也就絕不可能再躍遷到神界。一時間，她感到有些迷茫。
忽然，她聽到背后隱約傳來一陣腳步聲。她立刻警覺起來，回頭看向身后。隨后，她似乎愣了一下、
一個身披破舊的黑色衣服的小女孩小跑著跑了過來，手里還提著一個同樣有些發(fā)黑的籃子。在看到曦靈后，小女孩停了下來，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慶典明天就要開始了，你為什么還不去收集材料呢？”
“...慶典？”
“——你居然不知道嗎？天啊，原來真的有人會不知道‘慶典’的事...真是太幸福了......——啊不，沒，沒什么?！?p> 曦靈似乎注意到她的臉上有一絲悲傷閃過。
“...那個，你是從哪里來的啊？你的衣服和我們的都不一樣。”
“......”
“怎么不說話......唉，算了，你先跟我走吧，我?guī)闳ノ覀兊牟柯淅?。?p> 小女孩說著，走上前去拉住曦靈的手。曦靈沒有拒絕她，默默地跟著她朝山下走去。她們在下山時，周圍的一切都極其寂靜，聽不到一點別的聲音。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山間回蕩著，為死寂的森林稍微增添了一抹生機(jī)。
曦靈被小女孩拉著手走了很久，終于，她看到遠(yuǎn)處的山谷里隱約出現(xiàn)了微弱的亮光。隨著她們一點點接近，亮光變得清晰起來。路途的盡頭，曦靈和小女孩來到了一片營地內(nèi)。小女孩松開曦靈的手，走到一扇破舊的門前，在門上敲了敲。過了一會，門開了，從門里走出來一個中年婦女。
“媽媽，我又找來一筐柴火。”
“乖女兒，辛苦你了?！毙∨⒌膵寢寽厝岬匦χ嗣畠旱念^?！翱匆娔愕藛幔俊?p> “沒有?！?p> “這樣啊...他走的時候應(yīng)該告訴他早點回來，太晚的話做樂器就來不及了......”
“——媽媽，我還有一件事。”
“怎么了女兒？”
小女孩指了指站在不遠(yuǎn)處的曦靈。
“我在撿柴火的時候看見了她。她好像不知道慶典的事，而且...她好像沒有家。我就把她帶回來了。”
“...不知道慶典？那還真是......啊，不，沒什么。過來吧，孩子?！?p> 曦靈默默地看著小女孩和媽媽站在一起，眼瞳顫動了一下，一絲悲傷與柔情一閃而過，隨后立馬變成了憤怒與不甘，然后很快又恢復(fù)為冰冷與平靜。她走上前去，來到小女孩和女孩的媽媽面前。
女孩的媽媽看了看曦靈。在看到曦靈的眼睛后，她忍不住愣了一下，隨后下意識地將視線同曦靈避開。
“...慶典已經(jīng)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你們先進(jìn)屋里休息去吧。等大伙都回來后，我們再一起去做樂器?！?p> “那我們進(jìn)屋了啊。”
小女孩拉著曦靈的手朝屋里走去。曦靈在門口微微停了一下，扭頭在女孩的媽媽耳邊輕聲說道：“謝謝?！?p> 女孩的媽媽又愣了一下，忙回頭答道：“啊，沒事的孩子?！彼剡^頭去，心中捉摸著，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這姑娘真讓人看不透......”
過了不知多久，部落的人都回來了，所有人聚集在營地中間的空地上。女孩的媽媽把曦靈和女兒叫出來，
“這是最后一項工作了，快出來幫忙。——啊，...姑娘，你要是不會的話在旁邊看著就好?！?p> 曦靈略微點了點頭，跟著母女倆來到營地中心。好幾十號人聚集在一起，手里都拿著一塊什么東西在用鋒利的石頭削著或者磨著。
“這些是明天慶典要用的樂器，”女孩的媽媽向曦靈介紹道，“...那可是一場最盛大的狂歡，會用到各種各樣的樂器。希望到時候的演奏能不讓人失望?！彼f著，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憧憬，卻似乎又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但她很快就將這種情感從眼神中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想通一切后的釋然。曦靈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你在想什么？”
“——??？不，沒什么。明天你應(yīng)該就能知道了，在音樂響起的一瞬間，當(dāng)傾盆大雨飄揚著灑落的時候，你就應(yīng)該知道了?！?p> “...？......那明天你們要怎么演奏呢？這些樂器明明才剛被制造出來...”
“不，不需要排練。曲調(diào)都在我們心里呢。”
“......？”
制造樂器的工作一直持續(xù)了很長時間。期間，曦靈看到了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有興奮，有痛苦，有幸福，有快樂，有悲傷，有淡然，還有絕望。她沒能讀懂部落里這些人的表情的意義。所有的樂器都制造完成后，人們從地上站起身來，手里拿著各自的樂器，陸續(xù)回到自己的屋里去。女孩的媽媽拿著一只石頭制成的號角，站起身來對女兒和曦靈說道，
“好啦，先回屋里好好睡上一覺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p> 曦靈和小女孩跟著女孩的媽媽回到了屋里。不一會，女孩的爸爸也走進(jìn)屋來，輕輕地把門帶上。小女孩走到床鋪旁邊，對曦靈說：
“今晚你就和我在這里擠一擠吧。等到了明天，我叫你起床?！?p> 曦靈遲疑了一會，和小女孩一起躺到了草席上。她其實完全睡不著。但是，就算有很多疑問，就算有很多迷茫，她也只能先等到明天了。
......
不知過了多久。
“轟隆——?。?！”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炸雷。女孩猛然驚醒，忙坐起身來，拼命地?fù)u晃曦靈的肩膀：
“快醒醒，慶典開始了?。 ?p> 曦靈有些迷糊地坐起身來，被小女孩拉著離開床鋪，朝門外跑去。她們來到屋外，發(fā)現(xiàn)整個部落的人都已經(jīng)在中央的空地上聚集了起來，手里拿著各自的樂器，還有一根不知干什么用的木棍。所有人都安靜地站著，默不作聲，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Last of the Wilds》——
又一聲響雷傳來。過了一會，灰暗的天空中漸漸下起雨來。像是突然間受到了什么觸動，部落的人們同時開始躁動起來。他們中的一個人跳上高高的柴火堆，沖著下面的人群大聲呼喊道：
“點火——?。?！”
“噢——?。。 ?p> 全部落的人蜂擁而上，高舉起手中的木棍；緊接著，只見天空中一道道閃雷劈下，精準(zhǔn)地將每個人手中的木棍點燃。人們掄起手臂，將木棍用力地拋向站在柴火堆上的人；下一秒，火光驟起，瞬間就將周圍的一切映照得亮如白晝，明亮的火光驅(qū)散了全部的陰霾。暴雨降下，夾雜著狂風(fēng)吹打到怒放的火焰上，卻使火焰燒得更盛。人們圍繞著巨大的篝火開始吹奏起手中的樂器，激昂的樂聲伴著隆隆的雷聲和暴雨聲在大地上升騰而起；他們在篝火旁邊跳起了歡快的舞蹈，每一個動作的幅度都被夸張地?zé)o限擴(kuò)大，像是在盡力宣揚著生命最原始的活力與張狂。
“‘災(zāi)星’每個紀(jì)元都會出現(xiàn)一次，”隨人群一起舞動的小女孩看著滿臉驚異的曦靈說道，“我們無法承受‘災(zāi)星’巨大的能量。當(dāng)‘災(zāi)星’落下后，我們就會被‘蒸發(fā)’，失去全部的水分，最終變得干枯。就像那些樹一樣。”
“每當(dāng)‘災(zāi)星’降臨，我們都會舉行這樣的慶典。演奏完成后，‘蒸發(fā)’會帶走每一個人的生命。在這之后，篝火余下的火星會將我們點燃，我們的生命將迎來最后一次的盛放。燃燒產(chǎn)生的火焰會遺留很長時間，直到下一個紀(jì)元的開始。到那時，新的‘我們’將會被這火焰喚醒，我們的記憶就這樣被不斷地傳承下去。...所謂‘記憶’，其實只有一句話而已。但，只要能聽到這句話，只要能記住這句話所要傳達(dá)的意思，‘我們’的文明就一定能夠生生不息地延續(xù)下去。”
“——要燃燒著死去，不要干枯著離開?！?p> 曲終。曦靈看到，巨大的隕石自空中顯現(xiàn)出來，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大地。她看到，篝火前載歌載舞的人們此時都已經(jīng)停止了行動，他們的肌膚正變得像樹皮一樣粗糙。隨后，點點火星飛來?！稗Z”地一聲，所有的人幾乎同時被引燃，躍動的火光霎時間充斥了整個視野。她又向遠(yuǎn)處望去；她看到，遠(yuǎn)處的群山間也出現(xiàn)了點點火光，都在黑色的山谷中閃爍著，隱隱連成一條璀璨的銀河。曦靈望著這幅末日的光景，心中再次浮現(xiàn)出小女孩說的那句話——
要燃燒著死去，不要干枯著離開。
曦靈抬起頭，注視著那顆巨大的光芒萬丈的隕星。下一秒，她突然抬起手，將掌心對準(zhǔn)巨日般的隕星，開始吸收它的能量。無比強烈的吸引力瞬間從她的手掌心爆發(fā)出來，渾天的光芒驟然一暗，幾乎全部的能量都在瞬間朝她涌來。‘災(zāi)星’龐大的身軀光芒驟減，緊接著，它那巨大無比的身體也開始被強大的吸引力拉扯著朝曦靈的方向緩慢移動過來。在吸收完差不多所有的能量后，曦靈朝著光芒暗淡的隕星猛一拉扯，那隕星便立刻加速，隨后“轟”地撞在曦靈的手上，頓時碎裂開來，被曦靈整個吞了進(jìn)去。曦靈瞬間感到能量再次充盈了全身。她放下手，用淡金色的雙瞳最后掃視了一下地面上星星點點的火光，隨即雙腿在地面上用力一蹬，“轟”地一聲騰空而起，她的身形再一次變得透明，化作一顆流星，漸漸隱沒在漆黑的天際。
——朽木的歌聲已然遠(yuǎn)去，反叛者的征途仍將繼續(xù)。
未來的曙光已經(jīng)隱隱若現(xiàn)。黎明的女王啊，您最終將前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