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佑二十五年,正值早春時節(jié)。
軒轅國京都城內(nèi)色彩明艷,繁花似錦。
天兒雖已漸漸轉(zhuǎn)暖,但微微濕潤的空氣里仍舊能感覺到有絲絲涼意交雜彌留在其中,方至寅時三刻,黃澄澄的太陽在東方含羞地露出整個頭來,和煦的光線穿過如紗的云層,悄然展露出無以倫比的鋒芒。
晉楚染坐在正驅(qū)行往皇宮內(nèi)苑——紫薇城的錦繡馬車里頭,古之王者,擇天下之中而立國,擇國之中立宮。紫微宮即紫微垣,是天上星官三垣的中垣,位于北天中央的位置,有“紫微正中”之說。軒轅信奉,天有紫微宮,是上帝之所居也;而王者立宮,大多象而為之。
這是晉楚染第一次奉詔入宮,雖說姐姐晉楚恪已經(jīng)入宮過好多次,但自己卻一直沒能有這個榮幸,一是因為年紀不到,二是庶女緣故。
每回姐姐晉楚恪入宮歸來,晉楚染都要再聽晉楚恪重復嘮叨一遍幾乎跟上次一模一樣的話,約莫就是紫薇城里的景觀多么多么的磅礴大氣,德妃娘娘為人多么多么的平易近人,皇宮里頭的生活多么多么的愜意奢侈。
晉楚染每回也都是乖乖坐在桌前圓凳上安靜地聽著,但盡管晉楚恪說得再天花亂墜,晉楚染心頭卻也只是覺得,惟有自己親眼去那紫薇城里頭看一看,才能真正窺見皇家究竟是怎么一番雍容華貴景象。
因為晉楚染從不輕易相信別人。
她始終認為只有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才最是可信。
德妃入宮那年晉楚染還未出生,所以晉楚染從沒見過德妃這個名義上的姑媽。
但她卻早聽聞過德妃的大名鼎鼎,至今府邸里仍流傳著不少德妃年少時的閑話八卦,德妃乃是老祖宗的長女,閨名為“晉向研”,據(jù)說德妃在入宮前乃是老信陽侯晉天淮的掌上明珠,長得極好,不少王公貴族垂涎,剛至及笄之年,上門來欲要提親的人就差點踏破了晉家的門檻。
“宮中娘娘,為晉姓長女,秀雅絕俗,若三春之桃。是我最喜歡的?!?p> 老祖宗曾這么對晉楚染說過。
但才二八年華的晉向研卻在當年太后有心安排的一場賞花宴上被皇帝軒轅雄風一眼看中,同年就奉詔入宮被封為榮華,一年之內(nèi)榮獲盛寵不斷,入宮不到兩年就連跳三級被晉為夫人,后來腹中有了子嗣,軒轅雄風便將夫人位更尊晉為妃位,并賜字:德。
轟轟烈烈。
長久以來,多少人眼紅。
就連皇后也不例外。
多少年一如往昔,晉家即便早些年老家主信陽侯晉天淮已得惡疾故去,卻也因著晉向研的德妃頭銜,晉家于前朝才一直如沐圣恩至今,朝廷中多少王公大臣去去來來,起起落落,卻惟有晉與北堂兩家一直屹立不倒,深享皇恩浩蕩。
在軒轅國,晉與北堂兩家,就像兩座大山,根本沒人能撼動分毫。
清風拂來,馬車正在官道上一顛一簸地行著。
從昨晚到現(xiàn)在晉楚染的心里其實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
暮色四合,晉楚染正斜靠在軟榻上,手里輕輕攪動著面前瓷碗里頭滿盛著的銀耳羹,羹色晶瑩透亮,晉楚染也不喝,只是心不在焉地發(fā)著怔。
小玉端著盥洗水走進來:“六姑娘,該洗臉了?!?p> 晉楚染也只是淡淡地“嗯”一聲,半晌過去,水涼透了也不見動。
這已經(jīng)是小玉換進來的第三盆水了。
于是,小玉帶著幾分擔憂神色走過來問:“六姑娘這是怎么了?”
晉楚染一搖頭,稍一側(cè)目看著小玉,片刻后,才低聲道:“我有點緊張?!?p> 小玉聽及,釋然一笑,“這有什么可緊張的,年紀到了自然是要入宮去覲見娘娘的,三姑娘不都去了好多次了!”
晉楚染點頭,“也不知道德妃娘娘是不是三姐說得那般好相處?!?p> 小玉回身擰了個帕子遞過來,含笑道:“自然是,三姑娘那性子入宮那么多次都沒事,姑娘你怕什么?”
晉楚染看住小玉:“你還不知道我是個什么人?”
小玉笑,“姑娘只在外人面前穩(wěn)住就行了?!?p> 晉楚染今年剛滿十五歲,生了一雙水靈靈的杏花眼,從小到大就因著這雙眼睛被許多人夸贊過長相傾城,雖說晉楚染是信陽侯府中的庶女出身,但卻也一直是老祖宗的心頭肉,表面上她的性子溫潤似水,懂事乖巧,但只有十分親近的人才知道晉楚染實際上就是個“神經(jīng)病”!
沒錯,她就是個“神——經(jīng)——病——”!
四五歲的時候,晉楚染就曾板著天真無邪的面龐跟老祖宗認真地說過:“老祖宗,我好像有病?!?p> 當時,晉楚染這話倒把老祖宗著實唬個不輕:“心肝兒,是有哪里不舒服嗎?”老祖宗問著,隨即又睨一眼旁邊伺候的丫鬟婆子:“還是丫鬟婆子伺候得不舒心?”
丫鬟婆子忙都俯身斂色。
晉楚染一搖圓滾滾的腦袋,“不是的,老祖宗,跟她們沒關(guān)系,”說著,晉楚染想了想,眉毛一皺,“我好像腦子有病,”晉楚染心里頭又乍然想起姬氏曾經(jīng)罵那些不聽話小廝的一句話,于是,當下就也學著道,“我好像得了,神經(jīng)??!”
老祖宗見晉楚染小小一個人兒說出這般渾話,心中篤定晉楚染并不明白其中意思,只是被什么人帶跑了,日后只需糾正過來就行了,因而,老祖宗不僅沒覺著生氣,甚至還在心里生出幾分好笑來,抬手抱起晉楚染,指尖一點她小小的鼻尖道:“凈瞎說!也不知是從哪兒聽來的胡話!”
但晉楚染心里頭卻真的是很認真地在說。
她不明白為什么老祖宗不相信她。
小小的晉楚染一直覺著自己跟旁人不太一樣,旁人開心就是開心,討厭就是討厭,而她卻是嘴上說開心,心里頭不一定開心,反過來心里頭開心了,嘴上卻又反不好意思起來,并且時常有婆子會在背后小聲說她總會自言自語,不知道在講什么,行為古怪并不似平常小孩兒。婆子一傳十,十傳百,一時說得人多了,晉楚染耳朵里自然偶爾是能聽見幾句的。
也就是這幾句話讓晉楚染從小對自己有了認知。
晉楚染一直都把這些話深深印刻在心里,但平時,如果別人不說,她也就不會刻意去提。
漸漸地,晉楚染長大后卻反而沒人說了。
晉楚染還因此迷惘過一段時間。
而伺候的婆子們一直都以為晉楚染那時年紀小,尚不記事。
不管她們那時說過什么,晉楚染現(xiàn)在一定都不知道。
日后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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