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大腦一陣恍惚,高美羅的聲音此起彼伏,一陣高呼后,身邊又多了幾個模糊的影子。
“海棠……”他低聲問著,“她怎么樣?”
“她……”高美羅頓了頓,“很好。”
“師父呢?”
林淵的聲音很輕,但身邊像是突然沒了呼吸,無人回他。
“師父呢?”
林淵又問,話語剛落,又猛的一陣咳嗽。
“深深去外周游,一切已經(jīng)安排妥當,不必擔心,安心養(yǎng)傷?!?p> 低醇的聲音傳來,林淵莫名的心里放松了一大截,“那便好,我困了。”
“睡吧!”
林淵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自他有了意識,隔上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來看他,給他喂藥。
他眼睛沒怎么睜開,很累,像是從鬼門關(guān)跑過一趟,渾身使不上勁。
但好在,所有人都沒事。
他們的太平日子就要來了。
想到這,他不由得慶幸,連帶著腦子也清醒了幾分。
“師父去哪了呢?”
他隨意想著,突然大腦一片空白,閃過一張畫面。
顧凌深手持著劍,白色的衣裙被鮮血染紅,頭發(fā)散亂的飄著,眼里黯淡無光。
“師父!”他低聲喊著,眼角卻已經(jīng)滲出了淚水。
他們在騙他。
外面?zhèn)鱽眄憚?,林淵沒有動,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將他扶起,“師兄,感覺如何?”
他沒有回。
高美羅也沒繼續(xù)問他,只擦了擦他眼角的淚花,嘴里喃喃自語,“有點發(fā)燙,師兄啊,你可不能再有事了,已經(jīng)三個月了,快好起來吧。”
說罷,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
街上人來人往,與之間并無不同。穿過一片繁華,是一處田莊,林淵隨意坐在木樁上,閉目靜思。他需要整理好思路,明確發(fā)生了什么。
他只隱約記得顧凌深哀慟的目光和滿身的傷口,卻不知她到底如何。
外面的形式尚不明了,可他急迫地需要一個無人干擾的地方讓心平靜下來。
他不是被打的重傷昏迷后,讓人帶走的?
這一時間段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他拼命的回想,卻沒有再多的信息,頭疼地讓他難以自制,只好使勁地用拳頭捶打。
過了許久,男人抬起頭,眼里帶著些許紅絲。
林淵抿著唇,起身回去了。
屋子里吵吵鬧鬧,見到林淵才安靜了下來,“師兄,你嚇死我了?!?p> 高美羅手上還拿著林淵的留言,“你也不告訴我們你去哪,好讓我擔心?!?p> “師父呢?不要騙我?!蹦腥说穆曇羯硢。茌p,但目光卻死死盯著影歡。
“她……去歷練了?!?p> “在哪,我要見她?!?p> “不知?!?p> “沒事就好!”知道影歡不會騙他,林淵心里懸著的最大的石頭落下,只要她身體康健便好。
“師父,為何會不辭而別,我……”林淵頓了頓,“是不是我連累她了。”
“你不必介懷,如果真的想見她了,就去游歷吧,或許,你們會碰到的?!庇皻g說罷,就轉(zhuǎn)身離開了,聲音由近及遠,但林淵聽得清楚,“不要糾結(jié)過去發(fā)生了什么,深深也不想讓你想那些?!?p> 林淵的嘴唇動了動,但沒有說話,既然師父這么說了,那便這么做吧,他要找到她,問她為什么要瞞著自己,為什么不辭而別。
簡單修養(yǎng)了一天,林淵便辭行了。
送他的只有高美羅。
影歡走了,懷散也不在。
“師兄,保重,大師兄去找海棠了,我們并不知她的生死?!?p> 林淵了然,他已經(jīng)猜出了大概,許是擔心刺激到他,高美羅才選擇了隱瞞。
或許,在搬救兵的時候,海棠就……
“這是師叔讓我交給你的,他說有關(guān)你的身世?!备呙懒_將腰間的信封遞給林淵。
“嗯,你有什么安排?”
“我在等子敬,他說在那座廢棄的秘境里找到了夢蠱的痕跡,現(xiàn)在還在繼續(xù)探索。”
“相信子敬?!?p> “會的,師兄保重。”
林淵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太陽已經(jīng)高高升起,男人的步伐,也如初升的朝陽,踏上了嶄新的一天。
無涯宮敗落的余聲依舊在各處回響,無燈命喪,執(zhí)劍之人不是顧凌深,而是楊里風。
清河和神谷已經(jīng)趨于和平,雖然還有些許沖突,但都是些小問題。
林淵對這些并沒有什么興趣,他已經(jīng)盡力做了可以做的。
他相信這片土地的人,或飽受貧瘠卻依舊努力生存,或身處溫室卻依舊保持善念。
神谷于清河,有討厭,恐懼,但仍舊少不了愧疚與同情,清河于神谷,有憤怒厭惡,但依舊想要同他們一般,安居樂業(yè)。他們向往的,和自己一樣,僅是平安喜樂而已。
瘴氣已除,無涯宮已毀,一切都需要重建,一切都是一片欣欣向榮。
林淵也樂于參與其中。
他跟隨著一家鏢局前行,從清河出發(fā),到那極熱的沙漠深處,林淵的工作便是負責唱曲兒以解其這場枯燥無味的遠行。
靈蝶在空中極速飛行,林淵垂眸望著地面,這片大陸師父也出了很大的力氣。
“在想什么?”
嬌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淵的思緒被打斷,“我的師父?!?p> “哦?”李月月并排坐在了她的旁邊,臉色通紅,手指微微蜷縮著,小聲道,“我可以聽聽你的故事嗎?”
林淵笑了笑,眼里卻帶著幾分疏離,“我的故事可多了,你想聽哪個?”
李月月望著他的眼眸,愣了愣,但隨即松了口氣,整個人也放松了很多,“隨便嘍,你想說啥我就聽啥?!?p> 林淵的視線又重新轉(zhuǎn)移到了地面,他輕嘆了口氣,“具體來說,我離家的時間也就是咱們同行的這一段,師父與其說是師父,不如說是我的朋友,她是我在這里遇到的第一個人,陪著我走過了很長的路?!?p> “然后呢?”
“然后因為一些事,她離開了,我去找她?!?p> “怪不得每到一個地方都見不到人?!?p> 林淵笑了笑,從腰間遞了張符紙給旁邊的人,“這張符可以在夜晚當加熱器用,方便?!?p> 李月月眼睛閃了閃,但沒了之前女兒家的嬌態(tài)“我家在神谷的虎峰鎮(zhèn),以后可以來玩。”
“嗯?!?p> 身旁的少女離去,片刻,林淵也起身,一回頭發(fā)現(xiàn)有有人盯著他看。
鏢頭憨憨一笑,朝他的方向來,“小淵,不如你給大家多畫點,晚上燒水確實挺麻煩的?!?p> 他的聲音響亮,引來了周圍人的關(guān)注,林淵笑了笑,“沒問題,但可能得一段時間,明天這個點來拿?!?p> “好!”一聲歡和,伴隨著陣陣掌聲,蕩漾在微暖的風中。
*
路途很遠,這一走,已經(jīng)半年有余。
林淵笑看著圍坐在篝火旁的人群,哼著新學的小調(diào),配著鼓聲在夜色中舞動。
打著鼓的漢子,眼睛彎彎的,像是天空中的月亮,閃著亮光。
這是他們的最后一站,神谷的極北之地,荒漠遍布,這也是他們的離別之地,黃沙漫天。
旅館是木質(zhì)樓房,在風的吹動下時不時發(fā)出嘎吱的聲響,有人大笑,“沒想到有一天,我能見證這么多的風光?!闭f話的正是之前的李月月,一路前行,她活潑了許多。
“是呀!”李月月的小姐妹也在一旁感慨,隨即兩人碰杯,痛飲了一番。
鏢頭是個沉穩(wěn)的男人,沉默寡言但能將所有人聚在一起,他看著林淵,笑著招呼他過來,“你是在找顧仙師嗎?”
林淵一愣,男人似是知道林淵的想法,眼睛已經(jīng)瞇成了一條縫,“雖然你沒有告訴我們你找的人,但我混跡江湖多年,小道消息還是有的,聽說大名鼎鼎的顧仙師有一位凡人徒弟,雖不通修行之術(shù),但暗中聯(lián)系趙首領(lǐng),為無涯宮的那場大戰(zhàn)出了不少力?!?p> 林淵沒有回他,只問,“關(guān)于那場大戰(zhàn),你知道多少?”
“說來也奇怪,顧仙師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莫名失蹤,不過……”鏢頭盯著林淵,眼里閃著些許淚花,“我的兒子也曾經(jīng)被迷了心竅,投入無燈門下,趙首領(lǐng)那邊雖然提前聯(lián)系過我,但,無涯宮混亂之際,一位女修士將大多受害弟子聚集了起來,少了十人,我的兒子便在其中?!?p> 林淵一頓,抬眸看著那人,原本憨厚的臉上掛著一絲痛楚,“無燈選擇了魚死網(wǎng)破,那十人被加大了藥量,成了徹頭徹尾的傀儡和俘虜?!?p> “你……”林淵也跟著男人皺起了眉頭。
“生死一發(fā)之時,我的兒子……”鏢頭哽咽的哭出了聲,“最后這件事被壓了下來,十個傀儡盡數(shù)命喪,其他感染者渾渾噩噩了許久,灌以解藥之后便失了憶?!?p> “請節(jié)哀!”林淵本想細問,但此時此景,不便多言。
“謝謝!”鏢頭抹了把眼淚,目視著前方,“抱歉,讓你見笑了?!?p> “沒事。”
“我本不想提這傷心事,可與你相處半年,終是不忍?!辩S頭嘆了口氣,“那場大戰(zhàn)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上面確實掩蓋了一些事實,受害的普通人失憶后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我們這些失去親人的……怎么說呢?沒有辦法,畢竟大家都盡力救了?!敝皇?,男人咽了口唾沫,“當時,無涯宮內(nèi)亂,一位女修士帶著一些人在里面推波助瀾,與趙慧珍里應(yīng)外合,我感覺你可以去找找那位修士?!?p> 林淵靜靜地聽著,“師父她,我會找到的?!?p> “那便好!那便好!”男人轉(zhuǎn)身離開,他的步伐很慢,有些踉蹌。
林淵想過去扶,但被拒絕了,“走吧,以后有時間了,來鏢局看看。”
“謝謝!”
*
大清早,林淵便離開了。
昨夜的歡送宴,很快樂,也很哀愁。
他沒有找郝如月,因為鏢頭不知道,那場大戰(zhàn)中,自己與那位師姐已經(jīng)天人相隔。
他要去的,是這片荒漠的最深處,那個叫慶源的綠洲。
影歡在信中有說,這里可能有自己的同伴,師父也可能會在這里現(xiàn)身。
想到這,林淵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太陽高高升起,沙漠的溫度有些燙腳,“今天怕是到不了了。”
心中這般想,但他還是沒有停下步伐,快一點,再快一點,說不定就能到慶源城了。
他灌了一大口水,緊繃的神經(jīng)漸漸放松,這時,他才意識到,天色變了。
風,比之前更猛烈了。
一陣一陣地拍打著臉頰,一下一下地卷起地上的黃沙。
頃刻,黃沙肆虐,遮天蔽日。
求生的本能使他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但還是體力不支。
林淵無力地癱倒在地,眼里帶著絕望,他不甘心,明明希望就在眼前。
“師父!”沙塵席卷而來,他沒有停止,手腳并用地往前爬,他必須活著。
但,災(zāi)難還是降臨到了他的身邊。
林淵怒極,氣急,眼睛被風沙折磨,可他依舊睜大著,他恨自己,無力!無能!
身體累極了。
“堅持不下去了嗎?”意識被一點一點的侵蝕,直到變成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