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注定是個長夜。
苗晚不管不顧地撲在他的懷里,把自己大半年來受的委屈全都哭了出來,語無倫次地訴說著。
就這么梨花帶雨地,一直哭到他的肩膀都濕了,才漸漸地停了下來,小聲地抽泣著。
“好些了嗎?”米舟向她遞紙。
“嗯……對不起……”
她紅著眼睛,終于離開了米舟的肩頭,拘謹地坐遠了些。剛剛還貼著身子的溫度,一下子就消失了。
“你無處可去了,是嗎?”
他的臉被燈光照亮,眉梢微微吊起:
“你怎么會和火箭隊這種組織扯上關系呢?”
“我是被逼的……”
她說著,本想再為自己辯解幾句,可身子卻又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害怕得抱緊了自己。
一把刀刃閃著鋼藍色的光芒,再一次地抵住了她柔嫩的脖子——就好像它真的存在一樣。
“求求你,救救我吧……”
她無助地拼命搖頭,淚水弄臟了白皙的臉蛋,浸濕了烏黑的頭發(fā)。
“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我早晚會死在里面的……我不要……我不想死……”
哎呀,哭得好慘啊。
一定真的受了很多委屈吧。
可憐,可憐,悔不該誤入歧途啊。
米舟心軟地牽起了她的手,輕輕地握在暖暖的手心里。她像躲雨的小貓一樣怯生生地抬起頭來,烏黑的大眼睛里滿是無助和不安。
“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p> 他啊地打了一個哈欠,牽著她站了起來:
“今晚,你就先在我這兒湊合一下吧。”
于是。
他領她進了門,打開了床頭燈。房間里收拾得還算干凈,可他還是彎下腰去抹了抹床單上的褶皺,拍松了軟軟的枕頭,最后鋪開了棉被。
“你就睡這兒吧。”
他說著,一回頭。
卻看見她畏畏縮縮地站在房間門口,右手不停地摩挲著左臂,呼吸正微微發(fā)顫。
米舟撇撇嘴,起身從柜子里抱出了地鋪,只在路過她身邊時說了一句:“有事叫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苗晚尷尬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聽著他咚咚的腳步聲漸漸走遠,那句“謝謝”最終沒能說出口。
她輕輕嘆了口氣。
只好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fā),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門,連衣服都沒脫就躺到了床上,熄滅了床頭燈。她打肺底里吐出一口長氣,眼睛終于安然閉上了。
咚——
院子的聲音讓她一瞬間睜開了眼睛,驚慌地坐起身來,下意識地抓起了身邊的枕頭。
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眼睛還在適應朦朧的黑暗,卻不敢伸手去開燈。只好吊著一顆怦怦直跳的心,側著耳朵聽著:
“明天還得早起去趕市啊……”
院子里的青年拿起水壺,開始給橙橙果樹澆水。
“我求求你們了,可快點長吧。文柚果賣完了,就輪到你們啦,你們不長我吃啥呀……”
月牙般的眉毛輕輕一彎,提著的心緩緩地放了下來,耳朵仍是豎著:
“憑良心啊,果兒啊!我平時夜里也沒少給你們撒尿呀?。。?!”
噗——
她差點就笑出聲來,趕緊伸手捂住了嘴,眼睛已經彎成了兩條細縫兒。
好不容易忍下來了,少年的聲音卻變小了。好像隔得遠遠的,要很仔細地聽才能聽見。她忍著黑暗中爬起身來,把耳朵貼到了窗邊,隱隱約約地聽到……
他好像在和已故的爺爺說話。
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聽不太清。但很明顯的是,語調和剛才大不一樣了。苗晚不覺折起柳眉,屏住了呼吸,臉貼在玻璃上仔細地聽了好一會兒。
“原來如此,他是這樣的道館主啊……”
耳朵終于離開了窗戶,眉梢漸漸舒緩了下來,心跳也不急了。
她若有所思地沉默著,忽而笑了一下,摸著黑脫光了衣服,舒舒服服地鉆進了暖和的被子里。
那玫瑰色的唇線,仍是笑著的。
*
次日清晨。
做了噩夢的米舟夢見文柚果一顆都沒賣出去,渾身冷汗地醒來了。
在他面前的,是笑意盈盈的西裝姐姐,好像就一直坐在旁邊等著他醒似的。
“你……”米舟愣了愣,紅著臉道:“你起得好早啊。”
“我是被你的鬧鐘吵醒的。”她笑了笑,并無慍色。
“哦,對不起。那是我……??!糟了!”
米舟突然反應了過來,火急火燎地翻身起床穿衣服,著急忙慌道:
“我我我、我得趕緊出去一趟!你就先在道館里呆著吧,等我回來了再說!”
“你要出去干什么呀~?”
她托著下巴微笑著,明知故問。
“我得去趕早市!賣樹果!”
“哦~~~”
苗晚笑得甜甜,看著他忙東忙西地跑動著,趁他停下來如牛喘氣的時候,忽而提議道:
“你帶我一起去唄,我能幫得上忙?!?p> “……???”
米舟抬起頭,愣住了。
后來,直到他挎著大師球從拖拉機上跳下來,都好像還沒回過魂兒來似地,差點都把車上的果箱給忘了。
不一會兒,腦海里就傳來了她的聲音:
“歪~~聽得見嗎?”
“嗯?!?p> 無需開口,就這么用心聲交流著——她發(fā)現這功能時歡喜得很,他卻快被嚇壞了。即便是現在,他也提心吊膽地,四處張望著:
“你,真的不怕火箭隊會找到這里來嗎?”
“不會~~他們一般都只在城市里活動。昨天那次是偶然,是為了來找我?!?p> 苗晚哼哼著,心情有點好的樣子,微笑道:
“再說,只要我呆在球里,就是安全的嘛~”
“也是……”
畢竟誰又能想得到,大師球里裝的竟然是一個人類呢?這種事,就算說出來都沒人會信吧……
“我們快到了嗎……?”
“嗯,到攤位了?!?p> 米舟放下了果箱,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附近畫好了界限,便走近了小巷的陰影里。
再出來時,便是兩個人了。
“你的文柚果一般怎么賣呀~?”她問著,低頭把烏黑的頭發(fā)全都撈了出來,落成瀟灑的瀑布。
“額,5塊錢一個?!?p> 米舟老實答著,只覺她身上正散發(fā)著耀眼的光彩,和昨晚落魄的她判若兩人。
“好~”
她莞爾一笑,自信十足道:
“你信不信我能賣到10塊?”

南泠萱
⑩元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