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代言情

遠鄉(xiāng)是吾鄉(xiāng)

第六回 ?是禍躲不過

遠鄉(xiāng)是吾鄉(xiāng) 蕭瀟上 3664 2020-09-04 13:13:00

  忽然一日,平治轎車直接開進了小區(qū),小珠子從車上跳下來,過了好久,霞姐才一臉疲憊地挪了出來。

  毓秀剛巧沒在小美家,在自己家陽臺上晾曬衣物,平治轎車一駛進小區(qū),毓秀就意識到霞姐回來了,這一段受苦受難的日子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莫名地有點興奮,接著如釋重負。

  霞姐回來了好??!用不著每日去小美家,強裝笑臉聽小美訴苦。小美已經(jīng)成了怨婦,應(yīng)該是得了產(chǎn)后抑郁癥什么的,毓秀自然不懂什么叫做產(chǎn)后抑郁癥,只曉得小美年紀輕輕就成了怨婦,一見到毓秀,就向毓秀抱怨著抱怨那,毓秀沒時間聽?。∧睦飼袝r間,每天一睜開眼睛就得打掃衛(wèi)生,清洗尿布,還要安排伙食……尿布那個多啊,整個一居室里全都是小掰屎尿的味道,陽臺上晾曬了一個陽臺。很長一段時間后,毓秀還很想念這種味道哩,香臭香臭的,幾多韻味!這些不算么子,毓秀雖然是個學生妹子,但也是打小吃苦長大的!毓秀煩惱的是小美的碎碎念!她終于理解孫悟空為么子怕唐和尚的碎碎念了,念得人心揪起來,揪成一團亂麻!毓秀想,你小美苦是苦,有我蕭毓秀苦嗎?蕭毓秀為么子放著好好的學生妹不當,偏要跑到南海來當打工妹?實在是苦??!不止是肉體的苦,還有精神上的苦,心尖尖上的苦!你小美的苦能跟我講,我反正是個垃圾桶,扔么子就受么子,我自己的苦向哪個講去?向你小美講,你小美能懂嗎……

  霞姐回來好啊!霞姐一走,每日晚上都會夢到縣二中,夢到第一日到校的那個場景,夢到自己與民安一人嘴里咬著一根冰棒,然后看見一男一女兩個洋氣的學生從高高的臺階上走下來,一個白臉的書生轉(zhuǎn)過臉,有種世紀末的憂郁,卻給她帶來一縷清涼的陽光……恨不得隔著時空一把將平安從堯山扯過來,一頓狂扁,叫他停在縣二中門口臺階下呷冰棒,飯還呷不飽竟然敢呷冰棒……在誰面前毓秀都是個文靜秀氣的好姑娘,只在蕭二丫與蕭民安面前才能做回彪悍、邋遢、散漫與俠義兼?zhèn)涞恼鎸嵶晕遥米游舶烷L不了,狐貍尾巴藏不了!可惜毓秀的手不夠長,撕不開時空,扯不過民安,那死人正安安逸逸地教室里上課哩!哪里管過她毓秀的死活,也許只當她蕭毓秀死了!

  霞姐回來好?。∮貌恢鴷r時提醒自己,這里再好,但不是自己的家。毓秀本來就沒有把這里當做自己的家,哪怕霞姐喋喋不休地許愿盡管把這里當做自己的家,毓秀也一直保持著一份難得的清醒,但兩個月的獨居,毓秀經(jīng)常產(chǎn)生錯覺,這不是別的地方,這是自己的家。毓秀不是那種鳩占鵲巢的人,哪怕拿走人家一針一線,也會問心有愧。她對自己心底冒出來的古怪念頭很是痛恨,無奈古怪念頭像一個不聽招呼的葫蘆,按捺下去又浮上來,按捺下去又浮上來。這個時候,毓秀就盼著霞姐早一日回來,或者平先生回來也行,她要扎扎實實地忙碌一整天,給平先生煲一鍋好湯,殷勤得像一個女仆地給平先生洗襪子、刷皮鞋,必要的時候就膝行至平先生的房間請安問好!

  小珠子一抬頭瞧見了毓秀,揚起臉蛋“小媽小媽”地大聲叫喊。才喊幾聲,霞姐氣急敗壞地沖到小珠子跟前,抬手就要給小珠子一個巴掌。

  毓秀忍不住驚叫:“不要!”手里的洋瓷臉盆“砰”地砸到地上。

  霞姐的一巴掌終于沒有落下去,瞟了一眼陽臺,拽著小珠子進了樓洞。

  “為什么媽咪要我叫那個女人小媽,卻不允許我叫毓秀姐姐小媽……”

  小珠子大聲叫嚷,一邊使勁地在霞姐手里掙扎,大概意識到了小媽與姐姐不是一個輩分,停止掙扎,乖乖地進了房門。

  毓秀竟然有點忸怩,她搞不清楚自己怎么會有這種感覺:“霞……姐……”叫得很是別扭。

  “你不要叫我姐……”李霞在鼻腔里“哼”出一聲,大概自己也覺得不妥,回過頭對毓秀講:“以后小珠子叫你阿姨……”

  “哎!”

  毓秀應(yīng)了一聲。

  細細想了想,原來委實是叫錯了,自己叫李霞“霞姐”,小珠子叫自己“秀姐”,怎么講都講不通的啊!

  過了幾日,毓秀萬分小心,與李霞相安無事。小珠子跟去日本前有點不同,凡事喜歡點頭哈腰的“嘿”一聲,像一個小日本鬼子,這都是李霞的要求。他們先去香港住了一個禮拜,然后從香港去日本住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樣子。

  “日本好?。∪毡颈认愀圻€好,還要干凈還要發(fā)達,大陸一萬年都趕不上日本……”

  李霞吃飯的時候總愛講這個話題。

  她要求毓秀學習日本禮儀,飯碗怎么端,菜要怎么夾,最要緊的是,別人講話要低頭聽,別人講完了要很誠懇地應(yīng)一聲:“嘿”。毓秀一概沒有記住,依舊我行我素。霞姐的“日化”運動只堅持了三、五日,最后徹底放棄了,什么“嘿”不“嘿”的,出口就是一句粵罵:“diu你老mo”。

  吃完晚飯,毓秀正要收拾桌子,李霞喊住了她:“坐,坐?!秉c燃了一支莫爾香煙。

  毓秀不敢不坐,一屁股坐下來,木凳委屈地“吱呀”叫了一聲。

  李霞有些憤慨地嘟囔:“憑什么她住大別墅,我住小閣樓……”

  毓秀不敢吭聲,端端正正地坐著,心想:“這還叫做小閣樓啊,這叫做大平層,小美那才叫做小閣樓哩!”完了又想:“她是哪個……應(yīng)該不是大太太,那么就是所謂的‘小媽’……”

  平先生的大半身家據(jù)說是大太太從娘家?guī)н^來的,大太太還給平先生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太太的地位不可撼動!毓秀原先沒有聽到過“小媽”的消息,這個“小媽”一定是平先生新近找的,看來霞姐這回去日本,“小媽”一路同行??!想著,忍不住想問霞姐,這個小媽是一個么子樣的人物,要不要聯(lián)手對付她……怎么講她與霞姐是一邊的,關(guān)心霞姐也就是關(guān)心自己。還沒有開口,凳子再一次“吱呀”叫了一聲。

  “你能不能坐好一點……”李霞幾乎是喊了出來:“你曉得我多不容易嗎?她算么子?不就年輕一點、有文化一點,讓我聽她招呼……憑么子……憑么子……”幾乎歇斯底里了!

  原來這回去日本,并非只是旅游,核心的事情是照顧即將生產(chǎn)的小太太。生產(chǎn)前在歐洲、香港都檢查過,說多半是個男孩,加上小太太善纏能磨,平先生答應(yīng)小太太去日本生產(chǎn)……小太太夠損的,提出要霞姐去照顧她,說霞姐人好,尤其是能做一手好飯菜,有霞姐照顧,平先生在不在身邊也一樣能生下健康的寶寶……平先生是個公平的人,但小太太又年輕漂亮又有學歷,是內(nèi)地某名牌大學的學生,花了很大代價才追到手的,禁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鬧騰,一時心軟答應(yīng)了。人到了香港,李霞才曉得這回去日本名義上是去旅游,實際上是去照顧小太太生產(chǎn),心里不愿意,但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到日本后,不光李霞,連小珠子也跟著受氣。吃苦不要緊,這么多年李霞么子苦沒有呷過?但受不了小太太的挑三揀四和蠻橫不講道理。也想過要向平先生訴苦,平先生總是很忙啊,李霞除了報平安外,還能講些么子?打掉牙齒往肚里吞,忍無可忍的時候跑到大街上流淚。一日一日地熬,好不容易熬到生產(chǎn)的那一日,小太太一早就醒了,講是做了一個夢,非得去寺廟求神問佛不行。感覺自己肚子沒有動靜,不像馬上生產(chǎn)的樣子!就是生產(chǎn),也得去啊,佛托了夢來,不去是大不敬!李霞懶得勸,醫(yī)生、護士沒有勸住。小太太大步流星地走出醫(yī)院,她年輕,身體好,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在大殿外燒了香禮了佛,興沖沖地往回走,剛走過寺院門外的小橋,發(fā)生了意外……小太太的命保住了,孩子沒有保住。平先生聞訊立馬往日本趕,小太太醒過來沒多久,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把鍋甩到李霞的身上……李霞一邊得照顧小太太,一邊得看小太太的白眼,真是生不如死?。∪绻皇切≈樽釉谏磉?,很可能沖到馬路上讓車給撞死算了!就是在日本,平先生答應(yīng)給她換一套別墅,還是在樟木頭。香港是不能長住的,深圳是個快節(jié)奏的地方,樟木頭反而最適合李霞這類身份的人生存。小太太當然比她得到的更多,不僅可以長住日本,還得到了一張每月能透支6位數(shù)的信用卡。

  “人生如夢……”

  李霞覺得自己真是個不幸的人,連當個二奶都遭人嫉恨!想當年她在縣城是有數(shù)的美女,根正苗紅,幾個縣領(lǐng)導都相中她當兒媳婦,自己挑花了眼,一個都沒有答應(yīng)。

  世上么子藥都有,就是沒有后悔藥!小太太后悔沒有多長一雙眼睛,看到那根掉下來的樹枝,就不會踩在樹枝上摔跤……有用嗎?沒有用!那么自己后悔沒有嫁給縣里的公子哥兒,有用嗎?沒有用!現(xiàn)在誰還會要一個當過二奶,并且?guī)е鴤€拖油瓶的黃臉婆呢?原來是她瞧不上他們,現(xiàn)在該他們瞧不上她了。

  現(xiàn)在,她決定將平先生留的話告訴給面前的這個農(nóng)村姑娘蕭毓秀,以后會不會后悔,她不曉得。也許會后悔,也許不會后悔,但又什么差別啊,一切不會因為她的后悔發(fā)生變化。

  “蕭毓秀……”

  李霞覺得還是得警告蕭毓秀,不要把她的善良當做軟弱,必要的時候,她會變成獅子!

  “河東獅吼……你曉得嗎……”

  她在心里對蕭毓秀講。

  蕭毓秀有點莫名其妙地張口嘴:“霞姐,你這是有話對我講,還是沒話對我講……我要洗碗,要晾衣,睡前我還要擦一次你房間的地,你越來越愛干凈了……”

  霞姐有點古怪??!自從跟那個“小媽”,不,“小太太”住了兩個月回來,就變得神經(jīng)質(zhì),經(jīng)常講些古怪的話,做些古怪的事。不止是蕭毓秀她認為霞姐古怪,小珠子一樣覺得他媽媽古怪。既不敢跟媽媽睡一間房,也不敢獨自睡一間房,而是要跟毓秀睡一間房,經(jīng)常半夜三更將毓秀緊緊抱著,兩腳踢打,嘴里嘰里咕嚕地喊:“不要碰他,不要碰他……”

  “我曉得你勤快,你用不著告訴我你勤快!”

  李霞的話講得很硬,原來那種親如姐妹的關(guān)系在蕭毓秀與她之間已經(jīng)蕩然無存。

  “霞姐,我可沒……”毓秀想講“我可沒想要漲工資啊”“我可沒嫌你提的要求過分啊”“我可沒招誰惹誰特別是平先生和你霞姐啊……”

  李霞不給蕭毓秀講話的機會,李霞牢牢地將主動權(quán)掌握自己的手里,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明白無誤地告訴蕭毓秀,她李霞絕對擁有對蕭毓秀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我告訴你,我可以讓你去,也可以不讓你去……但我李霞不是雞腸小肚的人,你蕭毓秀還很年輕,還有自己不可估量的前途……”

  李霞死死地盯住蕭毓秀,想從蕭毓秀的臉上或者眼里看出她的本質(zhì),質(zhì)樸或者狡詐的本質(zhì)……

  蕭毓秀心想:“古怪又附體了!她究竟受了多大的傷害?。】磥?,她的內(nèi)心滿滿的都是傷痕……可憐的女人,一個將自己幸福寄托在一個男人的身上的可憐的女人……”

  “你在想什么……”李霞憤怒地喊:“我都打算給你機會了,你還想要什么……”

  蕭毓秀無奈地看著李霞,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如果這樣她就會滿意,那么就讓她滿意吧!這不是一件舉手之勞的事情嗎?“霞姐……”她了無生趣地嘟囔了一句,像一個一張嘴就會說錯話的孩子。

  “我是不是你的姐還兩說哩,我正式代表平先生告訴你:只要你愿意,平先生可以介紹你去太平鎮(zhèn)的大公司上班……”

  李霞終于將這句話完整地講了出來。按理她應(yīng)該講,平先生要我告訴你蕭毓秀……但她覺得,她不止是平先生的傳聲筒,她也是半個,不,半個有點多,幾分之一個主人……

  現(xiàn)在是蕭毓秀的表情很是古怪,她有點思考困難地看著李霞,無助而傷心:“可以介紹我去太平的大公司上班,那么就是說我被解雇了……”但不像是要解雇她的樣子啊,解雇她,根本就用不著平先生“告訴”。解雇她的權(quán)利完完全全掌握在霞姐……李霞的手里。

  “怎么……不高興?不是日思夜想分思秒想嗎……不高興……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地方……”

  李霞自己也覺得,她越來越尖酸刻薄。一個女人越來越尖酸刻薄,只有一種可能:青春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

  “霞姐……你這是要真的要解雇我啰……”

  蕭毓秀的語氣里帶點嘲諷,什么平先生要她轉(zhuǎn)告,不就是她自己的主意嗎……玩什么游戲……蹩腳的劇本!蕭毓秀算是看透了,什么把我當做姐妹,不過是騙我多賣一份力氣。人要是被這樣的謊言耍了,只說明一個道理:傻!

  “是要解雇你,不解雇你怎么去得了太平的大公司……”

  李霞的心情已經(jīng)好了許多,甚至有種解脫的感覺,同時生出對蕭毓秀戀戀不舍的情緒。

  “去太平的大公司……”

  蕭毓秀覺得這件事就是一個大烏龍,平先生憑什么介紹她去太平鎮(zhèn)的大公司,平先生有實力介紹她去太平鎮(zhèn)的大公司……嗎?難道太平鎮(zhèn)的大公司是平先生的大公司!“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說不定平先生真的開了家大公司。也是,一般的香港老板哪里有能力一次包養(yǎng)幾個年輕妹子,還送去日本生孩子?看來平先生真的是正經(jīng)香港大老板??!霞姐有眼光,竟然泡了一個香港正經(jīng)大老板……毓秀想著想著,覺得自己很賤,自己這是羨慕霞姐啊,遠大理想就是當二奶!別!別!別!二奶我蕭毓秀是不會去當?shù)?,但去平先生的公司是可以考慮的……反正都是萬惡的資本家,去哪個資本家的公司不是去?看上去平先生也不壞不是?剝削性不是太強不是?好了,就這么定了,要我去我就去唄!逼我當二奶我就喝農(nóng)藥,寧死不屈!

  “去公司……么子叫做公司……”

  毓秀突然間想到,自己到南海后才曉得有“公司”這個名字,“公司”是干嘛的,自己在“公司”能干嘛呢?

  “嘻嘻……”李霞輕輕地笑了兩聲,然后作古正經(jīng)地講:“公司就是工廠,工廠就是公司……”想想覺得不對:“公司不搞生產(chǎn)……公司……公司有點像公社,安排別個搞生產(chǎn)……對的,就是這樣!”為自己這個貼切的比喻洋洋自得。

  “哦,明白了……”

  毓秀回答,一邊想么子叫做明白了,自己明明要懂不懂,半懂不通,公社安排的是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難道公司安排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公社也不直接安排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直接安排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是大隊,老爸是大隊會計,好多事情都是老爸安排……

  “明白了就好!”李霞笑得有些曖昧地講:“平先生連你去公司干么子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毓秀緊張起來:“自己能去公司搞么子,不會去公司當清潔阿姨吧!……古怪啊,莫名其妙就打發(fā)我去平先生的公司……霞姐這是真要趕我走啊,我走了哪個管小珠子……”

  毓秀認識霞姐完全是一個偶然。

  排了整整2個小時的隊,毓秀幸運地買到了前往廣州的快車車票,雖然沒有座位,但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列快車啊,從省城到廣州只要區(qū)區(qū)10個多小時,有的慢車要開整整一日一夜才到哩!火車是第二日的,得在省城過夜,正是陰雨綿綿的冬季,候車室已經(jīng)人山人海,蕭毓秀試了一次,好不容易擠到進站口,被工作人員攔在柵欄之外,原來開車前兩個小時才能進站。進不了站,怎么辦呢?蕭毓秀不著急。她心情不錯哩,覺得自己是完全自由的,自由地呼吸空氣,自由地伸展身體,連每一個細胞都活蹦亂跳地擁擠著,想要向上攀登。她沿著省城寬闊的五一大道走著,頭上頂著一個塑料袋,碎花布書包里裝著自己的全部家當:一套棉布衣裳,兩本書,3個沒有用過的作業(yè)本,一支鋼筆,外加牙刷和毛巾。對了,還有夾在書里的一份信和2個用手絹包著的饅頭。錢不敢放在書包里,揣在貼身衣裳的口袋里,是開學時準備的伙食費。她飯量小,民安一頓呷4兩米她只呷2兩米;基本上不沾葷腥,不像民安一個月要呷一回肉皮和油渣,有時還呷一餐炒雞蛋;禮拜日干脆不呷飯,只呷饅頭,所以分給她的35塊錢伙食費只用了9塊2毛5分,買汽車票用掉5塊錢、買火車票用掉9塊8毛錢,現(xiàn)在手里還有將近10塊錢。這筆錢看起來不少,但出門什么都要用錢,可經(jīng)不了用??!她的肚子在“咕咕”地叫,原打算不呷晚飯了,但現(xiàn)在看來實在抗不下去??!她摸了摸書包里并沒有多少分量的3個饅頭,狠了狠心,掏出來一個。饅頭是學校食堂的饅頭,一個2分錢,筋道,略帶些酸味和甜味。酸味是老面的味道,甜味是因為放了食用糖精。毓秀有點熱愛這種酸甜的味道,覺得比白米飯要香甜幾倍,更重要的一點,呷饅頭不要打菜,光呷饅頭就行。毓秀咬了一口饅頭,有點粉,掉渣,味道明顯不如以前,但她依舊呷得津津有味,好像這是么子寶貝疙瘩,能呷出滿漢全席的味道。

  正走著,忽然看到令人驚訝的一幕:一個男子跟在一個看上去衣著時髦的女子身后,女子左手牽著一個孩子,右手拎著一個小巧的坤包,男子正拉開坤包的拉鏈……這是……小偷!毓秀馬上明白過來。大街上小偷竟然敢明目張膽地偷竊,這還有王法嗎?毓秀第一反應(yīng)是高聲大叫,但她剛叫出半聲就捂住了自己的嘴。這不行啊,自己人生地不熟,怎么敢跟小偷斗?他們都成群結(jié)隊地出現(xiàn),甚至還有幫派……這些經(jīng)驗完全來自于小說和看過的不多的幾部描寫舊社會的電影。但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瞧著男子偷竊啊,不管他偷竊的是誰都不允許。毓秀加快腳步,趕上一路喋喋不休指責孩子的女子,死死地跟在女子左右。她不敢看小偷,兩眼朝天,目不旁視。聽到急急忙忙跟上來的腳步,小偷愣了一會兒,這當口,女子停下來,抱起了孩子,拎在身邊的坤包換到了身前。

  毓秀用眼睛的余光瞄到了這一幕,暗笑不止,故意“啪嗒啪嗒”地走得山響,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小偷停下來,吸了一口快掉到地上的鼻涕,目光有些呆滯地瞧著蕭毓秀超過自己,與女子一道越走越遠?!芭蕖?,小偷朝地上啐了一口,兩只快凍僵的手插進衣袋。

  “這是一個笨賊!”毓秀心想,不敢轉(zhuǎn)回頭去觀察,畢竟他是小偷啊,小偷都是賤骨頭,不怕挨打,關(guān)鍵時刻會跟人拼命!他的命他不看重,自己的命可寶貴著哩!她還要在南?;斐鰝€名堂來,否則,怎么回堯山見人?

  毓秀跟在女子身旁走了很長一段路,女子突然轉(zhuǎn)過頭去看身后,然后感激地對毓秀講:“謝謝你啊,妹子!我曉得他是小偷,但我一個弱女子帶著孩子,不敢聲張?。“镉惺罪?、有錢,還有存折,我祈禱他偷不到我的存折……”

  毓秀聽出女子的口音里帶了些堯山臨縣桃花江的口音,覺得十分親切,快樂地告訴女子:“我也怕,所以不敢出聲制止……不要謝我,要謝還是謝小偷吧,不是他膽子小,我們倆也對付不了他……呵呵……”

  女子“咯咯”地笑,毓秀是女子,也被她的笑勾走了魂魄:“妹子,我看你背著被褥,想必也是去南海吧!不過,看上去你是個學生……大學生……不像,輟學的高中生!”

  前面有一家顯得很有檔次的餐館,也許不是餐館,是酒吧,名字不止一般的洋氣,叫做“蒙娜麗莎的微笑”,女子指著餐館的大門,對毓秀講:“去坐一坐。這孩子,這會兒睡著了,比沒睡著時更沉!”

  毓秀借機伸手出去:“不嫌棄的話我來抱抱,我力氣大,會抱小孩?!?p>  她很會抱小孩的啊,一有時間就抱小業(yè)文,從子玉嫂子的娘家抱回來,一個在堯山村的上頭,一個在堯山村的下頭,足足兩里多路哩!她還要抱著業(yè)文去東家走一下,去西家串一下,有時還繞一個大圈到村外的沂溪河邊看看小魚小蝦什么的。業(yè)文也是,除了父母、外婆,一般不讓別人抱,連翁媽桂花也不讓抱,偏偏喜歡毓秀抱,新安曾經(jīng)開玩笑:這小家伙好色哩,最喜歡乖姐姐。

  “你來抱抱,蠻沉的,還喜歡扭來扭去,嫌棄我抱的姿勢不對!”

  女子高興地講,一邊將孩子遞到毓秀懷里,一邊走進“蒙娜麗莎的微笑”。

  然后,蕭毓秀跟著女子,也就是李霞來到了莞城樟木頭。

  這才多久啊,霞姐就要自己獨自離開樟木頭去完全陌生的太平鎮(zhèn)!蕭毓秀不曉得迎接她的是福還是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