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于倩華正在職場里忙,她的手機響了,是保戶杜廣河打來的。他在電話里邊問:“于姐,我那個保險的紅利,你替我領出來沒?”
聽他說完,于倩華的腦袋一下子大了不少。說:“你那個紅利不是早就領了,頭些天交給你了么?!?p> “哪有的事兒,我沒收到,百分之一千沒收到。”
這才幾天的事兒,怎么能忘了呢?于倩華心里氣得不行,嘴上還是耐心地給他講那件事的過程,在什么地方交給他的,時間大約是幾點幾刻,啟發(fā)他想起當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可是杜廣河是死鴨子嘴硬,一口咬定于倩華說的那些事情并不存在。還說紅利是你領出來的,上面有你簽的字,白紙黑字量你也賴不掉。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到后天下午的四點下班之前,你要是不還錢,我就去你們公司投訴你,到時候你別說我沒跟你打招呼,一點兒不講究。咱們是老鄰居,你和我哥又是同學,我給你這個機會,換個人我哪有工夫和你閑磨牙,直接就把你告啦?!?p> 杜廣河說完把電話掛了,再打就是不接。用公司的座機打,那邊聽出是于倩華,就說你不要再打,打也沒用!直接拿錢過來就完了。
于倩華知道自己遇上麻煩了,杜廣河不是記不住,是誠心訛人!聽他說話的口氣,是要和自己硬鋼到底。
杜廣河是杜廣海同父異母的弟弟。杜廣海因為父親去世早,打小就去了叔叔家里。于倩華和他家小時候住的不太遠,早就認識他。
上個月杜廣河到公司來,打聽保單紅利的事兒。于倩華負責收他的續(xù)期,看了他手里的單子說,沒到日期,還得幾天。
杜廣河嘴像抹了蜂蜜一樣甜:“于姐,我一天事兒太多,麻煩你幫個忙,替我辦了吧,先謝謝你。”說著把保單和身份證什么的都交給她。
于倩華推辭不過,便說“那行吧,我替你辦?!?p> 于倩華清楚地記得自己替他領出了紅利,然后把他找過來,在公司樓下,把證件和兩千三百元紅利給了他。
于倩華又憋氣又上火,本來公司有制度,領紅利要本人到場,嚴禁業(yè)務員代領,自己為杜廣河考慮,好心幫他一個忙,找了個熟悉的內勤,替他把紅利領了出來,沒成想被他反咬一口。她壓根兒沒想到能出這種事兒,這是窮瘋了,才這樣訛人!
他要是真的投訴到公司,自己明顯違反了公司的制度,被辭退不可避免,自己入司這幾個月的努力就白費了。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沒干幾個月飯碗打了,沒準兒有人說自己真的貪了杜廣河的錢,愛面子愛了一輩子,這一回丟人丟大了。
于倩華把事情跟馬芳杰說了。馬芳杰聽后直撓頭皮。她知道這個事兒誰都辦不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他的哥哥杜廣海??捎谫蝗A不想找。她自來萬事不求人,現在要求的人是杜廣海,當然更不愿意。
一直拖到第三天的下午,杜廣河給出的最后期限快到了,于倩華還沒動靜。馬芳杰先沉不住氣了,她跟于倩華說:“你個犟牛,真的不可理喻!你不找我找?!?p> 馬芳杰氣哼哼地撥通杜廣海的電話:“你在哪兒,我有事兒找你?!?p> “什么事兒?”
“是別人找你有事兒。”
“誰?”
“你整天想著的那個人?!?p> 一刻鐘以后,杜廣海開車過來了,馬芳杰拽著于倩華下樓,倆人坐進杜廣海的車里。
于倩華跟杜廣海講了事情的全部經過,然后說:“不知道你相信他,還是相信我?”
杜廣海不置可否,說了一車關于杜廣河的話:“杜廣河下崗不少年了,這個人好吃懶做,大事干不了,小事不愿干。前些年,我把他安排在鐵廠里,在我那兒干了挺長時間,讓我替他操了不少心。
“有一回干零活,加工一個鐵件,他嫌干活不方便,把砂輪機的防護罩拆掉了,結果砂輪片碎了,打到腦袋上,幸虧只打了一個口子,沒有大礙。
“換上別人,就為這個我得開除他,因為這種事兒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隨便違犯操作規(guī)程的工人我不敢用??伤俏业艿?,我原諒了他。
“他頭上的傷口不小,挺長一個口子,我給他拿錢去醫(yī)院看病,告訴他去正規(guī)的醫(yī)院,花多少錢我給他報銷多少。他不聽我的,去了一家私人診所,看完后給大夫買了兩盒煙,讓大夫多開了三百塊錢的收據。
“那個大夫跟我是朋友,有回一塊兒吃飯說了這個事兒,我挺生他的氣?;貋砗笄么蛄怂麕拙?,我說廣河啊,以后你要是缺錢,照直跟我說,只要是正事兒,只要是該花的,要多少我都給,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做事兒不用拐彎抹角,更不要搞歪門邪道兒!
“他一下子就聽明白了,知道我說的什么,心里不怎么高興。當面沒說啥,背后跟工人說,我這個哥哥恁有錢,買得起一個大工廠,跟弟弟卻是太較真,摳門得很呀!
“還有比這更嚴重的事情。有一天半夜,他找來兩個朋友,躲在院墻的外面,他從里面往外扔鐵段兒。打更老頭發(fā)現后,把我喊起來。我到院墻根的時候,他已經跑沒影兒了,墻底下還有兩個裝著鐵段的尼龍絲袋子。這回沒用我說話,他自己主動辭職不干了。
“我知道他現在沒有事兒做,等著他回來,只要他跟我說那幾個字:哥,我錯了,我還會收留他。讓我主動找他,在他沒跟我說那幾個字之前,肯定不會。
“現在他整天東一趟西一趟,晃里晃蕩的不干正事兒,拎著個啤酒瓶子,整天泡在麻將館里,有錢了就和熟人打伙牌使令子,弄好能贏那些老頭老太太幾個小錢。沒有錢也去,坐一邊看熱鬧。再不就跟那些放黑錢的人出去要賬,給人家當狗腿子,要不來錢白跑,要來錢能弄倆零錢花。
“最近聽人說他操弄起一種新職業(yè),跟兩個地賴一起站馬路邊等著碰瓷兒??匆婇_車的過來,約摸挺有錢,沒等人家碰著你一丁點兒,他先躺下了,捂著腿嗷嗷叫喚,你不給倆錢死活不放你走。有的司機圖省事兒,有的為了趕時間,只好破財消災。
“我是這樣的脾氣,喜歡踏踏實實干事的人。你像人家王繁星,一樣一的下崗,可是人家硬干,靠勞動養(yǎng)家糊口。這樣的人有什么困難,我愿意幫你。你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這樣人我瞧不起。”
馬芳杰問:“這樣人哪來的錢買保險?”
“那時候他還沒離婚,也沒下崗,媳婦給買的?!?p> 杜廣海給杜廣河打了一個電話,那邊接了以后說:“廣河啊,你現在一天干什么,我都知道。保險公司那個事兒我也聽別人說了。于倩華是我的老同學,咱家的老鄰居,兔子不吃窩邊草,你怎么一點兒不講究,訛人都訛到她身上……”
杜廣海的話被打斷了:“大哥,這個事兒和你沒關系,你別管?!比缓髵炝耍俅蛞彩遣唤?。
“這人紅眼了,好不容易等來一塊肥肉,不愿意吐出來,不好辦哪!”
聽杜廣海這么說,于倩華鬧心了,杜廣河不給面兒,他當哥哥的也沒招啊,一團愁云籠罩,她的心里見不到亮兒了。
見于倩華愁眉不展的樣子,杜廣海不緊不慢地安慰說:“他不接電話也沒關系,你把心放肚里,該干啥干啥。這個事兒交給我來處理,最后實在不行,錢我拿?!?p> “怎么著都不用你拿,是我大意,死活我都擎著?!?p> “他是我弟弟,我拿是應該的。況且家里沒有老人,長兄為父,這是我當哥哥的責任。對不起于倩華,給你添麻煩了,我替廣河給你道歉?!?p> 杜廣海這幾句發(fā)自肺腑的話,說得于倩華好感動,要是換成別人,可能她的眼淚就下來了,因為眼前是杜廣海,于倩華忍著。
杜廣海說辦就辦,和于倩華她們分手就去找到杜廣河。一個多鐘頭后,杜廣海打電話給于倩華,說那個事兒處理完了,你不要再有負擔。下班回家時,馬芳杰在路上告訴于倩華,杜廣海又把杜廣河找回廠里,安排了一個打雜的輕快活兒。杜廣河對這份工作相當滿意,答應不再給你找麻煩。
于倩華從心里邊感激杜廣海,要不是他給自己解圍,杜廣河投訴到公司,被公司銷號是必然的,多虧了杜廣海啊。
從打回到這個城市以來,于倩華第一次做起自我檢討,她一件事一件事地過起了電影:珍珍出院的時候,杜廣海開車接她們;自己手機丟了,杜廣海給她買了手機,現在用的就是馬芳杰換下來的;杜廣河的事,人家要是不管,自己保險就干不成。自己一個半老徐娘,何德何能讓人家低三下四地哈著你敬著你啊,不能得理不饒人,人得識抬舉,得有一顆感恩之心。
想到這些,于倩華覺得以后和人家杜廣海不能牛哄哄的,要近勉一點兒熱情一點兒。這件事兒怎么答謝人家呢,哪天找上馬芳杰和林春祥作陪,請杜廣海吃點兒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