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廣海先跟趙田先通了電話,把他想跟老董聊一聊的想法說了。趙田已經(jīng)知道了林春祥的事情,表示愿意幫忙,很快就跟老董定好了和杜廣海見面的時間。
晚上去趙田家的時候,杜廣海原本想帶上于倩華和馬芳杰一起去,考慮過后覺得不妥,他怕老董嫌人多該說的不說,豈不誤事,就自己一個人過去了。
杜廣海以前和老董見過兩次面,知道他好喝一口,所以每次都給他帶酒過去。這一回他帶的是四瓶茅臺十年陳釀,是朋友去貴州游玩從茅臺酒廠帶回來的。他認(rèn)為見老董這種人多帶東西反倒不好,人家已經(jīng)干到了大型國企第一副經(jīng)理的位置,還有什么東西是沒見過的呢?
老董對杜廣海很熱情,幾句話過后杜廣海感覺到,他對這次見面并不反感。因為趙田已經(jīng)打好了鋪墊,倆人很快就嘮上了正題。談話很順利,老董給杜廣海提供了一條重磅信息,李董在本省濱海市有一幢別墅,五百多平,價值三千多萬。他甚至還說出了具體的位置和門牌號碼。
這個信息太有價值。杜廣海害怕消息不實,一再追問是否準(zhǔn)確。老董說:“是裝修公司的經(jīng)理告訴我的,那個別墅的裝修工程是他給干的,怎么能假?”
聽老董這么說,杜廣海終于信了。
老董有點兒不放心,一再叮囑杜廣海說:“李董不是凡人,你別弄巧成拙,告他不成反受其害,讓我也跟著吃瓜烙?!?p> “這種情況肯定不會發(fā)生,你一百個放心。退一步說就算我是個笨佬,就算我被反坐,也斷不會連累到你。”
老董說了一句很有內(nèi)涵的話:“你是外部人,是個合適的人選。”
回來以后,杜廣海很是興奮,他仔細(xì)猜摸老董為什么如此配合,很快就猜出了其中的奧秘。他想把話跟近人說出來,身邊卻沒有一個合適的人來聽,就拿筆在臺歷上寫了一首順口溜:
“老董和李董,
此董非彼董,
李董若不董,
老董才能董?!?p> 于倩華來鐵廠,在辦公室的臺歷上看到了那個順口溜,猜摸半天沒太弄明白,問他:“你寫的什么玩意呀,像繞口令似的?!?p> 杜廣海興奮地說:“趙田他們幾個人不是組成個老董旅游團(tuán)嗎,老董要是當(dāng)上一把手,趙田不要領(lǐng)他們?nèi)ピ颇先ズD下糜螁?,現(xiàn)在就有這個花兒,也許用不了多久,老董就能扶正?!?p> 過一天,杜廣海拉上于倩華和馬芳杰,去了濱海市,因為有詳細(xì)的地址,很快就找了過去。這里瀕臨海邊,是一幢漂亮的單體別墅,杜廣海他們從各個角度都拍了照,回來了。
杜廣海寫了舉報信,把照片附了上去,然后署實名交給了市里紀(jì)檢監(jiān)察部門,材料上有圖有真相,李董想賴是賴不掉的。
杜廣?,F(xiàn)在盼望紀(jì)檢監(jiān)察部門能夠盡快立案,只要組織上展開調(diào)查,李董的問題肯定就不是一個別墅的問題。他盼望辦案的時候把林爽那個案子也牽扯進(jìn)來,在審查李董腐敗問題的同時,發(fā)現(xiàn)他利用職權(quán)干預(yù)司法的證據(jù),這樣林春祥才有救。
等待的過程煎熬人心。這天,杜廣海忽然想起有太長時間沒去看林春祥,便帶著電推剪刀和剃須刀,一桶豆油,一袋大米,還有一大堆好吃貨去了衍水源。
他敲開大門,第一眼看見林春祥,險些認(rèn)不出他來。盡管他事前想到,林春祥頭發(fā)會很長,胡須會很長,樣子會很邋遢,可是見到真人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林春祥的頭發(fā)亂蓬蓬的,像個喜鵲窩。胡子長起來了,密密麻麻地把嘴巴圍了起來。臉上陡增了很多皺紋,眼神黯淡無光,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
以前的林春祥什么時候這樣邋遢過?他自己曾經(jīng)說,臉上的胡須每天必須刮一次,哪一天不刮,渾身都覺得難受。他尤其注意自己的頭型,向來紋絲不亂,趕上有風(fēng)的日子外出,為保持發(fā)型完美,他的腦袋要選擇一個合適的方向。
杜廣海很難把眼前的林春祥和以前那個林春祥重合到一起,現(xiàn)在的林春祥很是當(dāng)初那個林春祥嗎?想起他往常西裝革履風(fēng)流倜儻的派頭,杜廣海禁不住一陣心酸。人真的不能犯錯呃!人要是犯了錯,便沒有了自愛的資本,沒有了做人的基本尊嚴(yán)。
杜廣海給林春祥理發(fā),拿起電推剪刀時他說:“委屈你了,我只會剃光頭?!?p> “光頭也行,比這樣強(qiáng)多了?!?p> 杜廣海突然想起在邊溝村下鄉(xiāng)時,在小隊部門前,八九個男知青站排剃光頭,只有林春祥一個人拒絕做“禿老亮”,有兩個男知青架著他,最后還是被他跑掉了。人沒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就看逼沒逼到那個份上。
頭剃完了,林春祥照著鏡子,看著里面的自己說:“我現(xiàn)在真像一個罪犯?!?p> “希望你是一個能活下去的罪犯?!?p> “我知道很難。”
“你后悔不?”
林春祥眉峰一挑,堅定了語氣說:“怎么可能呢!就算他們哪天抓了我,判了我死刑,我也絕不后悔。”
杜廣海帶來不少熟食,有肘子、火腿、煎魚,果蔬有黃瓜、番茄、美人指提子,倆人沒動火簡單擺上幾盤,林春祥吃得狼吞虎咽。幾杯過后,杜廣海說:“咱倆劃兩拳吧?”
倆人同時出手:“哥倆好啊——六六六啊——七個巧啊——”
劃過三拳,杜廣海往日贏多輸少,這回故意讓拳都輸了。林春祥看出來,說不劃了不劃了,改數(shù)蛤蟆。倆人同時喊起來:“一個蛤蟆四條腿啊,兩個眼睛一張嘴?。粌蓚€蛤蟆八條腿啊,四個眼睛兩張嘴啊;三個蛤蟆十二條腿啊,六個眼睛三張嘴啊······”
回來時,杜廣海把車開得很快。山溝里的路面狹窄,高大的蒿桿兒斜插著堵在路上,不停地拍打在轎車前邊的機(jī)器蓋子上,發(fā)出嘭嘭的響聲。他不管不顧,越開越快。他要快一點兒回去,到紀(jì)檢監(jiān)察部門問一問,他報上去的舉報材料立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