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聽完老太太的話，便行禮退下，退出去到廚房去傳點心。
屋里眾人仍是閑聊，東一句西一句突然沒了話可說。
老太太揮揮帕子，問呂氏：“馮姨娘怎么樣了？聽說前陣子請了大夫吃藥，到底是什么癥候，怎么三五個月就要吃一次藥？”
呂氏回話說：“不是癥候，就是調(diào)理身子?！?p> 老太太頗為不滿，繃起臉來正色說：“調(diào)理身子，整日疑神疑鬼，還調(diào)理什么身子？只要她自己不瞎想，那身子自然就好了。你告訴她要靜養(yǎng)，總吃藥也不是辦法。”
呂氏答應(yīng)一聲說：“母親放心，兒媳回院，定將您老人家的話轉(zhuǎn)給馮姨娘?！?p> 老太太點點頭，見豌豆面粿端上來了，便笑著讓大家嘗嘗，又問碧月可給栩兒，衡兒她們端過去了，指著冒著熱氣的碗說：“這些東西，小孩子也是吃的的?！?p> 碧月點頭，笑著回話說：“已經(jīng)端過去了?！?p> 老太太對碧月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擺手讓碧月退下了。
大家都低頭吃面粿，一時之間沒了說笑聲。
眾位兒媳都各自端著碗，輕輕攪動羹湯。
屋里靜了下來，湯匙微動，肉香彌散。
老太太端起碗來，忽又將碗遞給花嬤嬤，臉色又寂下來，吩咐說：“這有些燙，先放到那邊去吧?！?p> 花嬤嬤點點頭，接過面粿放在了一邊。
蘇夫人手中勺子攪在碗里，看著碗里素白晶瑩的面湯粿條，遲遲沒送進(jìn)嘴里。
六房兒媳都是低頭，湯匙微動之間，俱都是一股沉悶。
蘇夫人眼角余光微瞄，見五房楊氏幾次開口，似想要說話，卻又止住。
對面四房奶奶潘氏吃得很開心，嘴角都揚起來，才嘗了一口，就夸這面粿做得好，還問老太太什么時候再做，一碗著實吃不夠。
老太太笑笑，問大家覺得吃著怎么樣，一起參詳參詳，要不要再添些配菜伴著。
老太太說著話就看向蘇夫人。
蘇夫人忙半迎上老太太的目光，笑笑說：“我嘗著很好，不知道母親和嫂嫂弟妹們，覺得怎么樣？”
六弟妹朱氏小口微動，沒有抬頭的意思。
潘氏立刻笑著說：“很好很好，就是一碗不夠吃?！?p> 老太太臉色忽有緩和，笑笑，很是正色、略有感慨地說：“豌豆磨粉，多少豌豆搗在一些，才能得這些細(xì)粉，什么東西都是放在一起，才能嘗出滋味來?！?p> 五房楊氏聽了老太太的話，忽而開口說：“如今大嫂院里都有兩個哥姐兒了，姨娘們也是要再生養(yǎng)的，那么個小院住著也是擠得慌。三嫂子那里也是，染兒都那么大了，早晚得有院子的?！?p> 楊氏這話一出，屋里連湯匙攪動的聲音也沒有了。
大房呂氏皺眉，幾聲粗重呼吸，又立刻將急促聲壓沒在齒間。
一其他幾個妯娌頓時都沒了聲氣，似是已經(jīng)不存在了。
蘇夫人轉(zhuǎn)頭看楊氏，壓住心里驚訝。
蘇氏在心里驚疑：“沒想到，她竟然這么直咧咧地說了出來？全然不顧老太太臉色?！?p> 蘇夫人急得手捏著袖子，微不可察地變了眸光，不禁在心里埋怨責(zé)怪楊氏。
“話若好聽，百煉鋼也變繞指柔，話若不好聽，縱是良言，也是六月飛霜，這道理怎么五弟妹不明白？”
蘇夫人放下碗，只能空在心里著急，現(xiàn)在卻是不能說什么了，只好靜觀其變。
楊氏不停歇地說了一車的話，驚得眾人頭皮發(fā)麻。
潘氏怔怔地看著楊氏，手中的碗險些打落在地上。
“母親不是盼著子孫興盛嗎？那我們這幾個院，以后都是要生孩子的。一個院添一個孩子，這六個院就是六個，到時候這些哥兒姐兒們又是六個院子，要住到哪里去呢？”
蘇氏直在心里叫，祈求老天爺讓她不要再說了，別說現(xiàn)在還沒有孩子，就是有了孩子，侯府也住得開啊。
這說的是什么混話？
除卻大房，其他幾房當(dāng)然都想分家，然后出府另過，但不是這么個說法??！
蘇氏聽著楊氏這說法，真是漏斗百出。
可偏偏她自己沒察覺，還越說越多了。
說的越多，出錯越多，真是沒法補救。
再說她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在抱怨院子狹窄？
蘇氏只能在心里著急，恨不得自己沒生耳朵，實在是不想聽下去了。
楊氏仍在說，她說老侯爺都走了三年了，二嫂也又懷上身孕了，大嫂院里的馮姨娘又要靜養(yǎng)，人多了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方便。
又說以前也是有慣例的，都是兄弟們出府各置宅院，大家常來常往，也讓外人看看，這安國侯侯府子孫是如何興盛的，光是宅院就那么多。
她這話音剛落，朱氏就轉(zhuǎn)過頭去。
朱氏微微咳嗦了兩聲，用帕子掩住臉頰，擋住眼中實在壓不住的驚色。
潘氏手一滑，碗里湯汁灑了一桌子，貼身丫鬟趕快來擦。
潘氏忙擺手說：“不要緊”。
可不是不要緊，想如今這種情況，哪還有什么更要緊的事呢？
蘇夫人低下頭，真是恨不得現(xiàn)在就離開春僖堂。
楊氏說完后看著大家，奇怪怎么沒人說話，都低著頭做什么？
她一時臉上呆呆的，笑著問大家：“嫂嫂們，還有六弟妹，都沒打算過嗎？就沒想過以后，沒做過計較？堂叔父不就是出府另住的嗎？以前不都是這樣的例？”
楊氏說著竟有抬頭看著老太太，很是理所當(dāng)然地問：“母親，您老人家經(jīng)事多，您說說這分家另過，是不是咱們林家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
蘇氏在心里罵楊氏蠢，真是蠢笨如牛，這誰家老祖宗，會留下兄弟們散伙分家的規(guī)矩？
況且當(dāng)年堂伯父林松石搬出侯府的事，至今仍是一團混沌，誰也不知道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
怎么這事還能拿到明面上來說？還敢當(dāng)著老太太的面問？
蘇氏無奈，真真不知道楊氏這么竟然沒腦子。
潘氏也是驚怔怔地看著楊氏，大概此時心里驚慌大過責(zé)怨。
呂氏也轉(zhuǎn)過頭去，想開口說一兩句話，卻是......實在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