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碧夏一向謹(jǐn)慎,就算是有什么錯,也不至于這么訓(xùn)示。
墨衡臉色冷冷,并無轉(zhuǎn)圜余地,見墨染進(jìn)來了,便擺手對碧臺說:“將她領(lǐng)出去,讓母親給她找個好人家,或是留在母親房里做些什么吧。”
沒想到墨衡竟然是要將碧夏送出去,這倒是令墨染吃了一驚。
墨染驚看著墨衡,見墨衡臉色定定,墨染的心落了一下,雙手冰涼,沒了溫度。
碧夏聽了墨衡的話,哭著跪下了,給墨衡磕了一個頭后,立起來說:“姑娘竟這般狠心,我從小伺候姑娘,如今姑娘要出閣了,用不著我們了,就這么把我們趕出去,您去太子府享榮華了,您......您真是......”
碧夏這句話未說完,也說不下去,便轉(zhuǎn)過身來。
墨染見碧夏一臉淚痕,已哭腫了雙眼。
碧夏不理墨染,徑自掀簾子出去了。
碧臺微微屈膝,向墨衡行了一個禮,隨后便跟出去了。
碧臺走至門口時對墨染笑笑,神情頗是無奈。
墨染沒領(lǐng)會碧臺的意思,轉(zhuǎn)而看向墨衡。
墨衡淡淡地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何必跟著我擔(dān)驚受怕呢?”
墨染皺眉,心道:“太子府當(dāng)真不是個好去處?”
墨衡也抬眸看向墨染,眼睛中的光,仿佛要將墨染穿透一般。
墨染身子一顫,不知所措。
她從未見過二姐姐這個眼神,二姐姐從來都是溫柔的,善解人意的,聰敏的,文采精華,斐然才氣,從不曾有過這般厲色。
二姐姐會將她圈在懷前,與她一一講解詩詞,評論文人墨客的新作。
二姐姐會指著新時興的衣服花樣,或是繡鞋樣子,問墨染喜不喜歡?
墨染盯著這些花樣看,只要她稍一猶豫,墨衡便吩咐碧臺或是碧影記下這個樣子,過不了多久,墨染便有了一雙新鞋子,或是新衣服。
四季衣裳料子也是如此,因呂氏管家之便,大房便能最先看到衣裳料子,也有最先的選擇權(quán)。
未等衣裳料子下來,墨衡便問墨染喜歡什么顏色,便沖墨染招手,開始給墨染量尺寸了。
從不覺得二姐姐親切,只是這股潤物無聲的溫柔、周道、體貼、是最讓墨染依賴的,可以毫無顧忌的依賴的。
墨染以前也想過,二姐姐為何要對她這般好?
二姐姐是對每個妹妹都這么好嗎?
細(xì)細(xì)觀察下來,墨染發(fā)現(xiàn)墨衡只對她留了一份心,究竟是為何?
墨染沒有機(jī)會問,也不會去問,她沉溺在這份暖水中,習(xí)慣了躲在墨衡庇護(hù)之下,清閑度日,冷漠度日。
眾姐妹聚在一起時,若說林墨琬是溫柔的沉默,墨染便是冷漠的沉默,從不主動與人交談,帶著人人皆可感知的疏離。
墨染冷淡,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人退避三舍了,并不是讓人害怕,而是讓人感受到了她的清冷,疏離,甚至是無趣。
蘇夫人也說,墨染跟著朱氏別的沒學(xué)來,倒是學(xué)了性情脾性,說朱氏和墨染是兩瓢冷水,怎么才能焐熱呢?
潘氏調(diào)侃說:“咱們六弟妹是被六弟焐熱的,那染兒以后會被誰焐熱?”
潘氏說這話時,墨染正站在蘇夫人身邊,一下怔住,只得低下頭。
墨染還從未想過婚姻之事,從未有人跟她說過這些,平日若是讀到相思詩句,墨染也無甚興趣,倒是墨衡會在書頁上稍停,而后也是撇開。
朱氏聽了潘氏的話,一下低頭笑,羞得耳朵微紅。
蘇夫人笑瞪潘氏,抬手笑點(diǎn)著潘氏說:“染兒還在這呢,你就胡說?!?p> 潘氏哈哈笑笑,看著墨染說:“早晚是要嫁的,還能一輩子不嫁?”
墨染心里忽起一陣說不出的情緒,她原有的思想,被潘氏這句話打破,捅出一個窟窿,露出一片新天來。
早晚都要嫁,還能一輩子不嫁?
墨染心里暗暗想以后的事,她會嫁給誰?以后會是什么樣的日子?
自己也會如六叔和六嬸一般,關(guān)起門來說悄悄話嗎?
墨染一下彎起嘴角,仿佛以后的無限甜蜜,她此時已經(jīng)體會到了。
尊貴如二姐姐,聰明如二姐姐,靈秀如二姐姐,這樣的二姐姐,怎么會沒有五嬸嬸說的甜蜜以后呢?
墨染望著墨衡,一時無言,同時心底涌起百種情緒,變換不停。
墨染一時有些怕,臉上神色也是肅然,心中一時百種思緒,心道:“若是二姐姐......都是假的,也或許她只是太傷心了。”
墨衡眼神微動,眸光定定,開口道:“染兒,你覺得我太狠了,是嗎?你想不明白,我為什么要讓碧夏離開?”
墨染點(diǎn)點(diǎn)頭,她確實(shí)不明白,無論到了太子府是什么處境,有個親信總是紅的,況且又是碧夏。
墨染道:“碧夏一直盡心盡力,她一直跟著你,如果這時她不跟你一起嫁過去,那么她在侯府,就沒有立足之地了?!?p> 試想一個從小伺候主子長大的丫頭,如果主子在出嫁時不帶她,那說明什么呢?
一定是這個丫頭有什么問題,才使主子借這個機(jī)會,斥離了她。
即便還有旁的緣由,可是別人第一想到的,便是這個原因,這會耽誤碧夏一輩子的。
墨染不禁說:“碧夏現(xiàn)在是不可能,成為大伯母的大丫頭的,做不了一等丫頭,那她還有什么臉面,在侯府繼續(xù)伺候下去,二姐姐讓她去哪里呢?”
墨衡淡淡地說:“嫁人,找個好人家嫁了?!?p> 墨染皺眉:“嫁人,會放她出去嗎?”
墨衡忽有怒氣,冷冷道:“以我一生為賭,難道還不準(zhǔn)我一個人情,放我的侍女出去嗎?”
墨染心中震動:“一生為賭,一生為賭,是要如爹爹一般上沙場嗎?”
墨衡繼續(xù)道:“祖母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就算是祖母不放,母親也會替我了了這樁心愿?!?p> 墨染眼神微動,看著冷冷決然的墨衡,手攥成一個疙瘩,緊緊地?zé)o法松開。
墨衡站起身來,看著窗外矮墻外的平闊空地,窗外風(fēng)動,吹起墨衡鬢發(fā),一縷發(fā)絲輕輕飛動,繞出一股秋涼肅殺,仿佛鐵馬冰河,即刻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