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些日子下大雨，謹身殿前的漢白玉石階受到損壞。今兒難得天公作美，艷陽高照，工匠們趕忙抓緊時間修葺。殿旁一角，褚言書正帶人檢查施工用的材料。
“褚大人真是盡職盡責，這么大的太陽還親自監(jiān)工，真是勞心勞力?！?p> 褚言書眼睛都沒抬一下，光聽這陰陽怪氣的腔調(diào)，就知道是沈毅宏?！斑@晴空萬里的，連陣兒風都沒有，到底怎么把他給吹來了。”程立看到來人嫌棄地在一旁嘀咕。
褚言書橫了一眼，程立便不再出聲?！吧蛐挚墒怯惺裁词虑?，隨意走走可不會走到謹身殿這地方。”說話時，褚言書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容，但語氣冷淡疏離，稱呼雖熱絡卻沒有半分親切感。
沈毅宏早就習慣了，錦衣衛(wèi)中不乏面冷心熱或者面熱心冷之人，只有褚言書，表里如一，外冷內(nèi)冰。
“我是來傳話的，同知大人叫你過去一趟。褚大人是不是要高升呀！”沈毅宏嬉笑著說到。
“我剛升任百戶沒多久，難不成主持修個石階有這么大的功勞？沈兄真是抬舉了?！瘪已詴f完就將清單收起，徑直走出謹身殿。程立向表情訕訕的沈毅宏施了禮，進而快步跟上自家少爺。
“大人，褚言書到了?！?p> “叫他進來?！敝戾穼⑹种械臅畔?，抬頭看向門口。
來人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皮膚白皙，眼窩深遂，目似朗星，身形略微有些消瘦?？梢哉f長了一副好皮囊，按照魏晉時期的標準就是活脫脫的美男子，美中不足的或許是右眼下方長約一寸的疤痕。只不過這疤痕反而中和了些許陰柔之氣，更添了剛毅之感。朱宸腦海中突然想起錦衣衛(wèi)內(nèi)部對褚言書的議論“長相俊美卻不好女色，莫不是有斷袖之癖?！?p> “屬下錦衣衛(wèi)百戶褚言書，參見大人?！瘪已詴匀徊恢戾反藭r腦子里的奇思妙想，只是恪守禮數(shù)，等待吩咐。
朱宸看了看眼前之人，對剛剛的想象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示意褚言書坐下。
“云貴兩省最近頻繁有災異之象，讓陛下深感不安，已經(jīng)命南京刑部左侍郎樊瑩前往巡視。你隨樊侍郎一道，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如發(fā)現(xiàn)異常，隨時傳密信回來?！敝戾烽_門見山地說了此番叫褚言書前來的緣由?！傲硗?，云貴的事情結束后，你不必直接回來，去一趟登州府，至于做什么，這封信里面寫的很清楚。記住，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闭f著便將一封密信交予褚言書。
“是，屬下領命?！?p> “那你回去收拾一下，不日便要上路了?！?p> 褚言書行了禮，轉身離開。
“老爺，這褚大人年紀輕輕，您放心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他？”朱宸身旁的侍從覺得有些困惑。雖說小小年紀便能成為百戶定是有過人之處，而且聽說這褚言書并沒有靠家世護佑，世襲承恩，是憑借自身從小旗一步步升上來的，但巡視云貴是當今圣上眼前最看重的事情，怎么也該派一個資歷更深的人才好。
朱宸笑著飲了口茶，道：“陛下滿意就好?！?p> 褚言書回到家中收拾行囊，恰好褚寧在院中打理花草。
“長姐。”
褚寧回頭看見褚言書回來了，趕忙放下手中的工具，吩咐侍從準備飯菜。
“看你這急匆匆地模樣，是又要出遠門？”褚寧有些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弟弟。自打進了錦衣衛(wèi)，褚寧見到他的時間越來越少，兩年間連升三級，官是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忙。
褚言書理了理衣襟，對褚寧說道：“長姐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這次可能沒個一年半載回不來，所以等會兒吃完了飯，我去拜祭一下父母?！?p> 褚言書的父親曾官至錦衣衛(wèi)僉事，母親是靖遠侯后裔。父母在世時恩愛和睦，是人人羨艷的夫妻，褚言書八歲時母親身患惡疾，沒多久，便去世了。妻子的逝世對褚言書的父親打擊很大，沒撐過一年也隨著夫人一同去了。豆蔻之年的褚寧就這樣和不滿九歲的褚言書相依為命。
好在褚家也算世家望族，姐弟倆的生活并不會在吃穿用度上有所短缺。只是偶爾想到過世的雙親，還是會有些難過。自打父母去世之后，褚言書每日讀書練功比以前更加刻苦，進了錦衣衛(wèi)，更是慎重認真地對待每一個經(jīng)手的案子。錦衣衛(wèi)雖身著華服，常伴皇帝左右，看似顯貴，但聲名狼藉，說句惡名遠揚也不為過。只是除了些文臣諫官，沒什么人敢明目張膽地嘲諷錦衣衛(wèi)。這對于秉公執(zhí)法，性情剛正的褚言書來說無疑是心中的一根刺，想憑一己之力扭轉錦衣衛(wèi)在世人眼中的印象，這恐怕沒那么容易。
動身的日子到了，一大早，褚言書便在東門街市口等著樊侍郎。
樊瑩還未出府之時就聽人來報，褚言書已在那里等候多時，因此樊瑩又特意拖延了一個時辰。
辰時三刻，樊瑩帶著侍從不緊不慢地趕到?？匆婑已詴s緊迎上去：“褚大人，怎么這樣早，老夫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不得已耽擱些，還望褚大人別往心里去?！?p> “侍郎大人客氣，此次云貴之行，下官主要擔任護衛(wèi)之責，一路上任憑樊大人吩咐，提前做好啟程準備也是分內(nèi)之事。不過時候不早了，還請大人抓緊趕路。”褚言書面色平靜，畢恭畢敬地說到。
樊瑩看了一眼這年輕的衛(wèi)官，沒有搭話，上了馬車。
“少爺，這老學究成心的，他明知道咱們早早的就等在這里，這是給咱們下馬威！”說話的正是程立。程立自幼便作為伴讀陪在褚言書身邊，后來又一起進了錦衣衛(wèi)。兩人年紀相仿，志趣相投，看著文官故意折侮自家少爺，程立心生不滿。
褚言書翻身上馬對著程立說道：“謹言慎行?！闭Z畢，便拉動韁繩準備趕路。程立只好將嘴閉上，默默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