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盧府的隔壁是開當(dāng)鋪的林家，掌事的比盧凌煙虛長十歲，膝下有一兒兩女。林老爺沒讀過什么書，能有如今的家財?shù)匚欢际且宦访罎L打熬過了的。最窘迫之時幸得盧凌煙的父親相助。林老爺雖不通文墨，卻重江湖義氣，林家上下對盧家滿懷誠敬，兩家相處的也算和睦。唯獨大女兒和向輕勻很不對付。
風(fēng)平浪靜，燦陽當(dāng)空。盧府內(nèi)，海月不知道從哪里淘來一本小畫冊，向輕勻貪得新鮮，正在屋里看得津津有味。
快到晌午，海月約莫著自家姑娘應(yīng)該是餓了，就端了些茶果點心進(jìn)來。
“姑娘，聽說了嗎？林家大小姐和清河知縣訂了親?！?p> “嗯?！毕蜉p勻隨口答應(yīng)著，根本沒細(xì)聽。
莫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你說誰？隔壁那破馬張飛的丫頭？”一個激動還把手中的茶打翻了。
“對，林府上下都在說這件事?！焙Ｔ聭?yīng)和著，連忙拿帕子將污跡擦干。向輕勻不可置信地看著海月：“沒弄錯吧，是清河知縣，你確定不是知縣他兒子？知縣都多大歲數(shù)了，比她爹年紀(jì)都大?！?p> “沒聽錯，她貼身丫頭和我說的，林老爺還挺開心呢，林小姐也沒有不如意的樣子。”海月肯定地說到。
“姑娘和林家二小姐交好，不如去問問她?！睜N冬在門口支楞著耳朵聽了半天，忍不住開了口。
向輕勻來到院中，讓燦冬把一個紙扎的彩色燈籠掛到屋檐上。這是向輕勻和林家二小姐的暗號，林二小姐若是瞧見了且身邊沒有絆子纏著，就會前往淮香樓赴約。明明只有一墻之隔，卻要如此大費周章也是無奈之舉。林芝和向輕勻年紀(jì)相仿，是林老爺妾室所生，林芝母親據(jù)說早年也是一大戶人家的小姐，后來家道中落，被賣身為奴，因長得標(biāo)致，被林老爺相中。林芝母親幾次三番地想要逃走，都被抓了回來，后來就不再跑了。大家以為她這是終于認(rèn)命了，后來還懷了身孕，林家漸漸地也就放松了戒備。林芝滿月酒的當(dāng)天，她的母親趁著人多眼雜，偷偷溜出府去。這回，她成功了，林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發(fā)現(xiàn)人沒了。據(jù)說當(dāng)晚，有人在寧河邊上看見一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將林芝母親接走。林老爺遭了這么一回，被氣得不行，差點將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兒摔死，可是看到不住啼哭的女兒又狠不下心。命是保住了，就是日子有些難過，林老爺每次看到林芝都會想起傷心往事，總是回避這個小女兒。林府上下看到當(dāng)家人的態(tài)度自然也就不會對二小姐有多上心。
向輕勻帶著海月來到淮香樓，點了一桌子林芝愛吃的菜?！罢乒竦?，今兒的菜都要少放辣椒，這都是給林芝備著的?！?p> “姑娘放心，明白?！闭乒竦哪昧算y子歡喜地走了。
“輕勻！”林芝一襲白紗裙出現(xiàn)在淮香樓門口，向輕勻趕快把她招進(jìn)來。
“你今天倒是來得快，我還以為得像往常一樣等一兩個時辰呢?！闭f著便給林芝斟了杯茶。
林芝拿著帕子擦了擦汗，又點了口茶，說道：“家里現(xiàn)在正忙著姐姐的婚事，沒工夫理睬我。”“我正好奇著呢，林緣真的和知縣訂了親?！毕蜉p勻湊近，好奇地看向林芝。
“不假，姐姐不日便要嫁過去了?！?p> 聽到林芝肯定的回答，向輕勻不免有些失落。“我和你姐姐每次話說不到三句就得吵起來，她這一走，我都不知道該和誰拌嘴打發(fā)時間了?！?p> “原來我在你心里這么重要呀?！甭劼曋?，來的正是要嫁做他人婦的林緣。林芝看到自家姐姐來了，連忙起身想要讓出座位，被向輕勻一把按住，拉回了木凳上?！耙黾薜娜耍趺催@么清閑，到處閑逛?！毕蜉p勻轉(zhuǎn)動著茶杯，漫不經(jīng)心地說到。
“我家小姐要做知縣夫人，吃穿用度怎么還能和平常一樣，當(dāng)然要置辦些合乎身份的?！绷志壣磉吀男⊙绢^搶先開了口，語氣頗為得意。
“蒼蠅之飛不過數(shù)步，附托驥尾得以絕群，前人古訓(xùn)果然說得有理。林芝，你說是吧?！绷种サ拖骂^，默不作聲?！跋蜉p勻，你什么意思，故意觸我霉頭是不是！”林緣心有不悅，礙于場合又不好發(fā)作。
“呦，聽懂了？我還以為林姐姐不喜這些酸文舊詞，聽不懂呢！”向輕勻總是語氣和緩地說著些伶俐刁鉆的話語?！跋蚬媚?，我今天可沒得罪你。何故如此咄咄逼人?！焙髱讉€字，林緣簡直是從齒間擦出。
“那就管好你身邊人的嘴，別太張狂，林芝從小到大忍讓慣了，我可沒有那么溫柔的性子！”說罷，眼神凌厲地看著林緣。
林緣在向輕勻這兒從來沒討到過便宜，論言語，向輕勻并不是牙尖嘴利無理辯三分的人，但是若是開了口，也讓人無力招架。林緣不想大庭廣眾之下和向輕勻起爭執(zhí)，對著林芝說道：“別太晚回來，我和你有事情商量。”之后，便出了淮香樓。
“別理她，咱慢慢吃，我點了好多菜，都是你愛吃的?！毕蜉p勻開口安撫，不住地給林芝夾菜。
向輕勻剛到登州時，還沒有太相熟的玩伴，有時無聊就在后院的銀杏樹旁，拿著木棍在地上畫畫。一次正畫的起勁，就聽到隔壁院子傳來瓷碗破碎的聲音，進(jìn)而爭吵聲夾雜著幼童的啼哭聲連成一片。向輕勻按耐不住好奇心，就爬上樹去，試圖看個究竟。
院落內(nèi)，林緣揪著一個小姑娘的發(fā)髻不住地數(shù)落，旁邊散著一地的碎瓷片，小姑娘臉上沾滿了淚水卻愣是一聲不吭，默默地忍著。不多一會，出來了位身形魁梧的長者，將纏斗的兩人松開，又教訓(xùn)了身旁的一干隨侍。
之后，所有人都離開了院子，只剩下小姑娘一人。
向輕勻朝地上扔了顆石子，試圖吸引院中人的注意。
小姑娘抬頭就看見在房頂上趴著跟她打招呼的向輕勻?！澳憬惺裁疵?？”
“林芝?！毙」媚锊亮瞬裂蹨I，帶著哭腔回應(yīng)。
“你餓不餓？”
“什么？”林芝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我問你餓不餓?！毕蜉p勻又問了一遍。
林芝點了點頭，有些疑惑地看著房頂上的姑娘。
“你等我一下?！闭f完，向輕勻就不見了蹤影。沒過多久，就又看見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敖又??！毕蜉p勻從上面扔下一個紙包。林芝接住打開一看，里面是精致的小糕點?！拔夷赣H最擅長的棗泥糕，你嘗嘗味道怎么樣?！?p> 林芝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好吃！”不覺間又紅了眼眶。
“別哭！哭著吃東西傷身體，你要是覺得好吃我以后天天給你帶。”
林芝聞言將眼淚抹凈，抬頭望著向輕勻，“你這樣待在屋頂上會不會很累？”
“沒事，我習(xí)慣了。我跟你說，屋頂上的風(fēng)景特別好，還很涼快?！闭f完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屋頂上，身下的瓦片發(fā)出清脆的響動，兩個小姑娘就這樣一個坐在屋頂上，一個站在樹蔭下，隔著墻相互聊著。
直到現(xiàn)在，兩人也喜歡以這種方式在晚上約著看星星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