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出師不利

　　困在軍官營房里的高美杉沒有看錯，窗玻璃上的那個身影正是高思。

　　他是怎樣去到那邊的？

　　王道他們和博士“交易”之前，高遠明確回絕了高思同去的請求。高思剛要爭取，腦子里閃過另一個念頭，就順水推舟地答應(yīng)了。高遠等人出發(fā)后，高思迅速在庭院后面的地下室里，把昨天剛剛升級的SIC系統(tǒng)、通過專門的代碼輸入模塊和傳感器導(dǎo)入他自己的窺甲里。

　　這段時間，高思一直苦惱著SIC的進展緩慢，甚至陷于停滯。前天晚上，他突然收到一封沒有署名的郵件，里面是一堆廣告，他本想置之不理，卻在郵件的末尾處發(fā)現(xiàn)多達數(shù)千字符的代碼。

　　這些代碼，別人不懂，一直糾結(jié)于潘多拉語言的高思只掃了一眼，就差點兒驚叫起來。代碼正是他這段時間急于解決卻不得要領(lǐng)的關(guān)鍵問題的解答。他貪婪地一行一行、一字一字地讀著，也沒去想這封雪中送炭的郵件從何而來。看了兩遍之后，高思興奮地要跳起來，如果他能跳的話。他隨即照著郵件把代碼穿插著輸入自己為SIC編寫的程序里，然后又把程序?qū)胨母Q甲。在去掉其他輔助設(shè)備的幕后操縱的情況下，窺甲居然能獨立自主地行走坐臥，并根據(jù)不同的場景環(huán)境表現(xiàn)出相應(yīng)的行為，而且跟高思本人的素常習(xí)慣一樣。雖然表情有些呆滯、動作有些僵硬、舉止有些說不出的某種怪異，但比此前已是質(zhì)的飛躍！

　　而且是天壤之別的質(zhì)的飛躍！一個在精神層面高仿的山寨版高思就此誕生！

　　如今，王道他們要去跟一個兇險叵測的惡人交易，又不帶自己玩，高思于是想到了這招：讓導(dǎo)入了新的SIC的窺甲偷偷溜出去試試看、在“真槍實彈”的環(huán)境里這個窺甲是不是玩得開。

　　一邊導(dǎo)入SIC，高思一邊把要去的地方、要跟著的人、要做什么事情、可能遇到的突發(fā)狀況等，逐字逐句地對面前的窺甲講了一遍。重點地方，高思連說帶比劃，生怕落下什么重要的東西。直到窺甲不住地點頭，SIC導(dǎo)入程序顯示滿格的時候，高思興沖沖地拍了下窺甲的肩膀：“去吧，看你的了！”

　　雖然不用生物人在幕后操縱，但高思依然可以通過窺甲的眼睛、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并通過量子遙感裝置感知窺甲每時每刻的神經(jīng)反饋。

　　高思眼看著“全副武裝”后煥然一新的窺甲走出房間，來到地上，跟正在庭院里弓著身鏟除荒草的園丁打了聲招呼，園丁挺直身子朝他揮了揮手?？雌饋砀Q甲的言行跟他的主人高思沒有任何出入。然后，“高思”坐進自己的汽車，按著地下室那位預(yù)先的指示，奔向王道他們“接頭”的地方。在那片荒地的路口，高思將車子停在距離交易現(xiàn)場半公里的一個隱蔽的岔道旁，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那兩撥人的進展。十多分鐘后，博士的車子啟動、原路返回，高思也跟了上去，一同來到營房區(qū)。

　　待博士進屋不久，高思走出汽車，墊著腳、貓著腰，一邊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一邊來到軍官營房的墻根下。透過留著一指寬的房門的間隙，他看到了對面的高美杉。沒多久，高美杉也發(fā)現(xiàn)了他。

　　高思趕忙伏下身子，閃到一旁，在墻根處蹲下。他怕高美杉叫出聲來，誤了大事。

　　什么大事？高思派自己的窺甲前來這里，除了救出高美杉外（因為他不清楚博士能否信守諾言、釋放妹妹），還要阻止博士拿走乾公子的窺甲。雖然他已經(jīng)在窺甲上做了手腳、二十四小時后就徹底淪為機器，但高思不愿看到自己的智慧結(jié)晶可能被氣急敗壞的博士搗毀甚至用在別的地方，尤其這結(jié)晶里還有高遠和王道的一份功勞。

　　至少目前來看，導(dǎo)入全新的SIC之后，高思的窺甲一切正常。這個高仿版本跟一個獨立的個體一樣。地下室里的高思努力抑制著興奮，繼續(xù)透過AR觀察著營房周圍的動靜。片刻后，他發(fā)現(xiàn)博士撇開了乾公子、走向高美杉。

　　不管博士要對高美杉做什么，現(xiàn)在是他這個窺甲大顯身手的時候了！況且高美杉正可憐楚楚地透過門縫、用眼神向自己求救。

　　高思要站起身、沖進去的當(dāng)口，眼前突然天旋地轉(zhuǎn)，所有的景物都倒了過來！

　　地在天上、天在地上，左邊的在右邊、右邊的在左邊。高思的窺甲趕緊晃了下腦袋，還是這樣！

　　月牙灣里的高思本人也同時察覺到這一點。他馬上挪到電腦屏幕前、檢視著實時表達窺甲行為的一行行代碼，沒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當(dāng)然，代碼是別人告訴他的，他一時間也難以發(fā)現(xiàn)癥結(jié)所在；問那個神秘郵件的發(fā)件人？遠水難解近渴。

　　出師不利??！

　　是窺甲出現(xiàn)物理故障，還是SIC導(dǎo)入時出了岔子，或者那封郵件里的代碼有bug？高思的生物人一時想不透。營房那邊，因為所見完全顛倒，窺甲無法進行下一步，只能呆呆地蹲在墻邊，等候月牙灣那邊的主人盡快把問題解決掉。

　　屋內(nèi)，博士正邁著方步、一步步逼近高美杉，邊走邊說：“雖然我這個人很‘正統(tǒng)’，對女色沒什么興趣。不過，好歹我也是個純爺們，七情六欲還是有的。再過二十幾個小時，你就能獲得自由。在獲得自由之前，能不能做點兒貢獻？”

　　博士到底是個聰明人。一個小時前，他跟王道商定、一天以后才能釋放高美杉，因為他顧及到系統(tǒng)可能存有bug、需要一定時間的考驗。高美杉卻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再過一天才能重獲自由。她見博士淫笑著逼近自己，馬上猜到了對方的心思。女孩恐懼地看著昔日威山路堂口的首席軍師，撥浪鼓似地搖著頭。

　　博士把淫邪的目光嚴嚴實實地罩在女孩身上：“不樂意啊？不過，現(xiàn)在這事由不得你了！”說著，一向以斯文示人的博士居然解開了自己的褲腰帶。

　　高美杉眼里噴著火，塞著破布的嘴被撐得大大的，一邊怒視著博士，一邊瞄向門外的高思的影子，心里不住地呼喚著：高思，你個死人，快點兒進來！

　　讓高美杉失望的是，那個既熟悉又親切的身影始終窩在門口一動不動，只是偶爾晃一下腦袋，或者用手使勁錘一下后腦勺，然后瞪著一雙空洞迷茫的眼睛、跟個傻子似地望著已經(jīng)一只腳踏入地獄的高美杉。

　　他怎么了？為什么無動于衷？膽怯？顧慮？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但不管什么原因，這個時候還瞻前顧后，他心里到底有沒有那個跟他朝夕相處二十年的妹妹？

　　或者……高美杉不敢再想，但思緒還是不由自主地轉(zhuǎn)到這個方向上：他盼著自己出事、甚至死去，然后可以后顧無憂地跟那個袁傻子在一起！

　　高美杉的眼里瞬時溢滿了淚水。她悲憤交加、絕望地扭過頭，不再去看高思，也不再看博士，緊閉雙眼，聽天由命。

　　高美杉閉著眼睛，所以她沒有看到接下來的事情：一個纖細敏捷的黑影，幽靈一般地出現(xiàn)在門口，將窩在地上的高思一把抱起，悄無聲息地快步去到兩排營房之后。

　　這個人是女夜叉。夜叉很熟練地撩起高思窺甲的衣服，露出后面腰部的一個接口，拿出一支掌上電腦，將電腦和接口聯(lián)通，在屏幕上緊張地操作著……

　　地下室里高思看到了女夜叉，想通過窺甲和她交流一下，轉(zhuǎn)念一想，眼下最要緊的是讓窺甲馬上投入運行。高思安靜地聽憑夜叉的擺布，直到對方合上接口。他剛要轉(zhuǎn)頭道謝，夜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前的世界恢復(fù)正常，高思又“活”了！他心里惦著妹妹，三步兩步來到高美杉所在地方，發(fā)現(xiàn)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卻說“交易”之前，王道和高遠曾反復(fù)告誡身邊的人要嚴守秘密，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但人算不如天算，高家的長媳周嵐女士還是將此事告訴了父親。周馥之馬上通知雷局長、讓他們警方協(xié)同辦案；雷局長轉(zhuǎn)而通知王道、要求警方介入。王道未假思索，同意了老雷。他覺得這個時候越是婉言謝絕、越容易引起對方猜忌。索性，他對老雷說綁匪不過是個小癟三、只是圖點兒錢，如果雷局長非要過問，待交易期間出現(xiàn)什么意外的時候再行動也不遲。老雷答應(yīng)了。

　　整個交易過程，王道沒有讓警方的人靠近，他怕激怒博士。但交易之后，王道才意識到，此時非警方出面不可了！因為他們沒能當(dāng)場接回高美杉，而且“二十四小時”的時限恰好和窺甲的宕機時間一致、可能會引發(fā)博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們需要馬上跟蹤博士。但窺甲并沒有安裝定位，那就只能讓老雷他們介入了。

　　老雷讓助手調(diào)出了附近所有的監(jiān)控攝頭。沒兩分鐘，他們就發(fā)現(xiàn)了博士的軌跡。王道一行和老雷的警隊循著博士汽車的路徑，來到了營房這邊。下了車，王道和高遠發(fā)現(xiàn)，周馥之和桑尼居然也來了?！拔也环判母咝〗愕陌踩?，周馥之對女婿說。

　　周馥之說的是實話。他并不知道美杉小姐這事還摻雜著窺甲，只是出于市府對市民、尤其是高家這樣的市民的人身安全的關(guān)心。何況大選在即，這個時候表現(xiàn)一下，可以藉此獲得更多的政治資本。所以，周馥之特地讓桑尼約了一個記者隨行，將市長指揮人質(zhì)營救行動的過程記錄下來。

　　聽了周馥之的話，高遠不好回絕，只得叮囑岳父大人：“您就站在這兒，不要近前！”

　　說罷，高遠、王道、老雷和桑尼以及幾個精干警員借著微弱的星光、向營房區(qū)深處摸去。為避免打草驚蛇，所有人都是摸黑前進。當(dāng)他們來到軍官營房外、發(fā)現(xiàn)博士的藏身之所的時候，高思已經(jīng)被夜叉“劫走”，博士正在步步逼近高美杉。

　　桑尼一馬當(dāng)先，要進入小屋，被王道止住。

　　王道已經(jīng)透過窗玻璃隱約看到了隔間里的乾公子的窺甲，他不能讓桑尼進去，不能人外人看見窺甲。王道搶先一步把房門踹開，卻沒有撲向博士，也沒有解救危在旦夕的高美杉，而是低聲對隔間里的窺甲命令道：“快跑！越遠越好！”同時用手指了指房屋后面一人多高的窗戶。

　　乾公子的窺甲甚是聽話，轉(zhuǎn)身一個箭步來到后窗，一縱身跳了出去。

　　這一幕讓博士看呆了，到手的鴨子飛了！

　　博士急眼了，但他終究是博士，并沒有盲目的沖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此時，營房正面已經(jīng)被雷局長和桑尼等人圍住，博士只能照搬“乾公子”剛才的操作，跳出后窗、鉆進外面的荒草叢里。

　　這時候，剛剛進屋的桑尼解開了高美杉的繩索，將女孩攙扶起來。長時間坐著的美杉猛地起身，眼前一黑、險些跌倒。桑尼趕忙將高家小姐摟在懷里，關(guān)切地問：“要不再坐會兒？”高美杉搖搖頭，聲稱只是極度的疲勞，別的沒什么。說著，她感激地看著桑尼，目光已經(jīng)不似從前那樣的冷淡和孤傲。

　　“謝謝你，”隨后進屋的高遠見狀，對桑尼說，從他手里接過妹妹。

　　雷局長和兩個警員進屋勘察現(xiàn)場、整理一應(yīng)證物，發(fā)現(xiàn)乾公子居然也在，很吃了一驚：意外收獲??！老雷親自上前、費了好大勁才把驚魂未定的A9公子哥攙扶起來。乾公子坐的地方留下一灘黏糊糊、臭烘烘的液體，讓人直捂鼻子。

　　忙完這一切，大家擁著高美杉和乾公子離開營房。剛來到外面，不遠處傳來“砰”的一聲脆響。

　　“是槍聲！”雷局長驚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