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的日子不好過,市長大人更是整日地如坐針氈。
昨天晚上,周馥之接到了中東酋長國外交部阿拉齊先生的來電。這個阿拉伯佬在電話里再次重申了對馬爾斯島工程的關(guān)切,希望G5方面能加快進(jìn)度?!澳闳绻?jīng)??葱侣?,應(yīng)該知道,能源的枯竭已經(jīng)成為全世界首先需要解決的難題。我們酋長國愿意為馬爾斯島工程加碼。只要合理,條件隨你們開。”阿拉齊還說,酋長國內(nèi)部已經(jīng)有些人等不及了,如果近期內(nèi)看不到馬爾斯島項目的根本改觀,他們甚至打算徹底擺脫美國的控制、投入俄羅斯的懷抱。因為“三戰(zhàn)”以來,美國一直控制著中東的石油產(chǎn)銷,將俄羅斯勢力拒之門外?,F(xiàn)如今,酋長國的老本吃得差不多了,經(jīng)濟趨于捉襟見肘、難以為繼,老百姓也是怨聲載道。高層人士希望能重新與俄羅斯聯(lián)手、制衡美國。
周馥之掛了電話,愈加地一籌莫展。加快進(jìn)度加快進(jìn)度,說著容易,你來干???!
此時,墻上的時鐘指向夜里12點,周馥之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凌晨兩點多,老市長灌了幾口紅酒后、才勉勉強強地進(jìn)入睡鄉(xiāng)。早晨剛過7點,他半夢半醒地坐起來,想看看窗外的城市,手邊的電話響了,是艾耕先生。
周馥之一邊思索著如何就艾敏怡的事應(yīng)對艾耕的官方措辭、一邊接通電話。電話另一邊,艾耕先生沒有絲毫的客套,他劈頭蓋臉地質(zhì)問周馥之,G5媒體上對女兒無恥至極的誣蔑毀謗到底是誰的意思。
不消說,艾耕也看到了電視臺的街頭采訪,但剛醒來的周馥之對此卻一無所知。直到艾耕三言兩語地把電視臺的齷齪行徑講了之后,周馥之才如夢初醒。他忙不迭地向美國客人道歉,并稱一定讓電視臺停業(yè)整改。
“我已經(jīng)對你們G5、甚至對你們整個東陸國失望透頂!”艾先生在電話里怒氣沖天地咆哮著,“現(xiàn)在人沒了,你們還不依不饒,在我女兒的遺體上拉屎撒尿!你這個市長算什么市長?!”
艾先生繼續(xù)嘮嘮叨叨地在電話里用顫抖的聲音發(fā)泄著幾天來的怒火和怨氣,周馥之緊蹙著眉頭側(cè)耳傾聽著。當(dāng)艾耕要再次咆哮時,被諸多煩憂攪得瀕臨崩潰的周馥之干脆切斷了電話。他已經(jīng)顧不得什么國際禮儀了。
本來,從政將近二十年的周馥之一直給人以老成持重、沉穩(wěn)練達(dá)的印象,對任何人、任何事,如非必要,他絕對能保持起碼的克制甚至和藹可親,否則他也不會在G5一把手的位子上坐到今天。但剛才他確實火大了。一則因為長時間的休息不好,二則是一連串的煩心事,三則是艾耕先生的態(tài)度實在讓人難以接受。雖然對方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媒體的事有專人負(fù)責(zé),他只是市長,不是手眼通天的大神。
自從艾耕和特使吉姆來到G5、就艾敏怡之死向G5市政廳質(zhì)詢后,這幾天周馥之一直沒回家。他把辦公室當(dāng)做自己目前階段的臨時寓所。原本對酒沒多少興趣的市長,兩天時間里喝掉了三瓶紅酒。這點兒酒對經(jīng)常飲酒的人算不得什么,但對于年逾六旬、幾乎滴酒不沾的市長先生來說,已經(jīng)是極限了。吉姆先生的通牒言猶在耳,弄得周馥之這幾十個小時里寢食難安,只能用酒精暫時麻醉一下,否則他根本無法入睡,哪怕是半個小時。圣誕節(jié)會議之后,吉姆特別單獨召見了周馥之,說他剛剛跟東陸國的中央政府聯(lián)系了,讓周馥之好自為之。緊接著,乾圖先生也非?!瓣P(guān)切”地致電周馥之、讓他盡快搞定美國人的事:“中央這邊對這件事非常重視,也非常遺憾,不光是對美國人,也是對你。”
周馥之通曉中央政府一貫的做派,“遺憾”兩個字就是去職的前奏。也就是說,市長的位子正在與他漸行漸遠(yuǎn)。周馥之抱著背水一戰(zhàn)的心理、用他作為一市之長罕有的討好的口吻跟乾圖說,乾公子已經(jīng)獲救、待健康狀況穩(wěn)定后馬上送回A9。乾圖淡淡地回了兩個字“謝謝”就掛了電話。
“過河拆橋!”周馥之罵道。他也知道美國人的手腕,知道他們足以通過中央政府向自己施壓。誠然,周馥之對市長這把椅子一直不甚看重,他唯一在意的是馬爾斯島。馬島工程一天沒有完工,他就必須在市長的位子上再待一天。如今,他已經(jīng)不再諱言馬島的事就是他周馥之的事、老袁不過是個幌子。當(dāng)然,這一層關(guān)系他只是在心里念叨,不可能跟任何人說。
從袁道安此前跟他的談話,周馥之已經(jīng)對艾敏怡的死因猜到了八九分:這事幾乎可以肯定就是利先生干的!這家伙跟了周馥之二十多年,他太了解這個老部下的為人和行事手段了。陰險、狠辣、放蕩,這三個詞應(yīng)該能作為利先生的最佳注腳。放眼整個G5,敢對一個從美國來的、有著深厚的商界和半官方背景的女子做出這樣的事,除了利先生,確實很難找到第二個人。
要守住馬爾斯島,就要先保住市長的位子;保住市長位子,就要搞定艾敏怡這件事;搞定艾敏怡事件,就要徹查;只要徹查,利先生肯定跑不了;利先生被揪出來,馬島工程的物流就沒人管了……周馥之使勁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就差罵娘了。這一連串的問題好像一個死循環(huán),所有問題都環(huán)環(huán)相扣、利害相關(guān)。怎么辦?
這幾天來,周馥之一直苦苦思索著解開這個難題的鑰匙。昨天晚上,他又琢磨了整整一夜,現(xiàn)在終于有了答案、一個孤注一擲的答案:拿利先生開刀!
把利先生交給警方,確切地說是交給美國人,然后找人頂替他管理碼頭等物流,實在不行整個G5的物流來個大換血,不信走了他利先生G5還不轉(zhuǎn)了!還可以借此除去這個長期以來總是跟他作對、已然尾大不掉的兔崽子!
就這么辦。周馥之想著,把桑尼叫了進(jìn)來:“你想辦法跟警局的那個老丁聯(lián)系一下,讓他單獨來見我。切記,單獨!不要驚動其他人,包括雷局長。明白?”
“明白?!?p> 桑尼走后,周馥之去到盥洗間洗漱完畢,然后坐在椅子里閉目養(yǎng)神。坐了幾分鐘后,他連著打了幾通電話,分別給監(jiān)獄那邊的老羅、雷局長以及利先生,讓他們想辦法繼續(xù)招人,越多越好,盡快送到島上去。對周馥之的命令,老羅和雷局長表示盡力為之,利先生則嬉皮笑臉地問:“前天剛送了一批,還有好多女孩。話說,咱現(xiàn)在哪兒還有那么多人?。楷F(xiàn)生也來不及??!何況馬爾斯島的事,不是老袁家的事嗎?怎么您還親自過問?”
周馥之之所以給利先生打電話,是想著在利先生可能因為艾敏怡的事被限制人身自由之前,再發(fā)揮一下他的作用。聽了利先生的話,周馥之讓對方照著做就行、別的甭管。稍頓后,周馥之故意試探了一下老部下:“艾敏怡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干的。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那個姓艾的和美國特使剛跟我說了,讓我盡快查辦。到時候別說我保不住你!這年頭,連中央政府那邊都忌憚老美三分。在艾耕面前,你屁都不算!”
面對上司帶血的挖苦,利先生不急不惱。他沒有正面回應(yīng)艾敏怡事件與自己的關(guān)系,而是笑嘻嘻地對周馥之說,只要碼頭上有人送過來,他立刻安排船只,“就像您說的,我會做好分內(nèi)的事?!?p>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周馥之不再說話。掛斷電話之前,他問利先生:“最近兩天,電視里的那些對艾小姐和袁道安的捕風(fēng)捉影,這事是不是你搞的?”
“我不記得了。”利先生說。聽了這個看似模棱兩可卻又言之鑿鑿的回答,周馥之心下了然,默默地放下電話:毫無疑問,艾敏怡的整件事都脫不開他姓利的!利先生企圖用這一系列丑事把袁道安整死、把他周馥之拉下馬。哼哼,你不讓我好受,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電話的另一邊,利先生還在床上。晚起晚睡的利先生和同樣晚起晚睡的市長不一樣。利先生是因為晚上的“業(yè)務(wù)量”太大,近乎虛脫的身體需要充足的睡眠維持正常運轉(zhuǎn)。
自從控制住乾公子后,利先生就思索著如何利用乾公子為自己所用,卻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此后,他干脆暫且將乾公子作為將周馥之一軍的棋子。這個目的曾經(jīng)達(dá)到過,但眼下乾公子已經(jīng)安然入住凱旋門飯店總裁級套房、周圍圍了一堆醫(yī)療專家和護(hù)理人員,等著身體康復(fù)后返回A9。乾公子已經(jīng)沒用了,在利先生的努力之下,艾敏怡“橫空出世”,這枚棋子的威力比乾公子更大,簡直要了市長大人的命。
這是利先生始料不及的,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權(quán)力制衡的佳作。越想越得意的利先生走下臥榻,穿著質(zhì)地松軟的睡袍,端著小半杯紅酒,站在麗公館頂層臥房的窗前,透過灰色的天空,仿佛看到即將窮途末路的周馥之在對他揮舞著拳頭。
“老幫子,”利先生罵著?,F(xiàn)在,他心里的頭等大事,和那個“老幫子”一樣,也是馬爾斯島!
利先生從窗前走開,換了身衣服,打算去看看阿來最近兩天的“成果”。剛打開門,凱瑟琳正在門口站著。
“什么事?”利先生問。
“沒有……嗯,路過……剛好路過。”凱瑟琳用不大熟練的東陸國語言回復(fù)道,動作僵硬地攏了攏頭發(fā),身體有點兒哆嗦。
“冷嗎?”利先生問對方。
“當(dāng)然,冬天了?!?p> 猛地,利先生一把抓向凱瑟琳的下面,用勁揉搓著,同時惡狠狠地告誡這個法國女孩:“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你玩什么花招,我會讓你徹底冷下去!懂?”
“懂、懂……”凱瑟琳連聲哀求道。女孩的臉因為疼痛而扭曲猙獰著,說完就匆匆跑開。望著凱瑟琳的背影,利先生瞇起了眼睛:這洋娃娃近段時間不太正常啊……
托馬斯劉
為了馬爾斯島、為了市長的位子,周馥之決定拿利先生開刀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