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漢舊制,如果有叛軍侵入司隸之地,太尉便會以失職之過而遭罷免。所以曹嵩正是擔心此事。
白波起義軍原是黃巾余黨,在并州的西河郡白波谷再次聚集起來,掀起了頗具規(guī)模的武裝起義,僅僅幾天時間就攻入了太原、河東境內(nèi)。
司隸有七郡:京兆、馮翊、扶風三郡以西京長安為主,是為三輔;河南、河內(nèi)、河東三郡以東都洛陽為主,是為三河;加之連接其間的弘農(nóng)郡,便是司隸七郡了。所以義軍打到河東,相當于是打到了天子腳下。
但是這曹嵩畢竟花得是一億重金買的官,皇帝打心里把他當作了財神爺,如此草草就將他的官職罷免,這將會寒了天下多少買官人的心?所以劉宏與十常侍商議一番,決定駁回諸多朝臣的奏議,還是讓曹嵩繼續(xù)擔任太尉。
但眼下由于張純、張舉二人謀逆,朝廷實在是無暇顧及這白波起義……
這張舉原是幽州漁陽郡人,并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而是當?shù)氐囊环酱筘斨?。當初他花錢買了泰山太守一職。不過,他的上司張溫對他卻并不感冒。
張溫憑借功勞在仕途上平步青云自然是瞧不上張舉這樣的官員,所以一直將張舉置之門外也不任用。這下子卻讓張舉心里就生了火。
因此,在中平四年,朝廷派遣張溫去平定韓遂等邊患時,泰山來了一個叫張純的人,他是中山相,這番向張溫毛遂自薦,也想帶兵去剿匪立功。豈料,竟然遭到了張溫的拒絕,不僅如此,張溫還令公孫瓚去滅了張純。
張純一下子就惱了火,就近去找了這老鄉(xiāng)張舉,惡狠狠地說:“他媽的,既然朝廷不重用咱們,干脆咱們自己干自己吧,指不定還能謀出一條路子來!”
張舉聞言,正愁沒盟友,這一聽想都沒想就同意了:“成,咱倆自己干!”
這二人四處奔走又拉來一個人:名叫丘力居。
三人共舉兵十余萬,一連奪取山東附近八縣六城池,這張舉給勝利沖昏了腦子,當下便自封自己為天子。如此一來,劉宏哪兒還坐的住?
幽州刺史劉虞為了控制局面,建議請匈奴出兵相助,皇帝正愁沒法子,當下就照辦。
可近年來匈奴一直處于內(nèi)亂,部落諸王強烈反對出兵,匈奴大單于羌渠一意孤行,結(jié)果激起內(nèi)亂,羌渠不但救不了幽州之亂,而且自己不得不向漢廷求救。
更糟糕的是,白波起義侵擾河東阻塞了北上的道路,朝廷哪里還有路子去救匈奴?
最終羌渠被殺,匈奴叛軍反與并州叛變的休屠格雜胡以及白波軍,三路反賊兵共合一處,并州的局勢越來越麻煩。他們甚至殺死了并州刺史,逼得新任匈奴單于於夫羅逃到洛陽向朝廷求兵收復失地。
大難當前,一方面劉宏改任丁原為并州刺史,協(xié)同前將軍董卓鎮(zhèn)壓叛軍。
另一方面,為了化解白波黃巾與黑山黃巾的聯(lián)系,又派使者拜黑山軍首領楊鳳為黑山校尉。雖然這一次仍舊沒有罷免曹嵩,但根據(jù)曹純從宮中得來的消息,皇上已經(jīng)開始向身邊的宦官對他有所抱怨了。
曹嵩人老智未衰,他意識到,自己這個太尉岌岌可危,倘若要是再出什么亂子,自己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搞不好還得被關進大牢,家產(chǎn)充公當作軍餉,做個階下之囚。
曹平安可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去考慮老曹嵩的麻煩,他的全部心思都花在新軍的操練以及對往后局勢密切的關注上了。
每天早晨七校尉在都亭校場操練人馬,午時過后前往大將軍府匯報。說是匯報,何進卻一點兒半點兒都搞不明白,所以這七個校尉實際上是互相之間討論心得。
兩個月過來,曹平安似乎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當?shù)牟皇浅⒌墓?,更像是掌握著一支屬于自己的武裝力量,這種感覺不同于領兵打仗。
其余時間也會聽取卞秉在京師各處獲取的宮廷消息,但大部分都是閑言碎語,有用的信息實在是少得可憐。
這一日曹平安正輕輕捏著兒子曹丕的小手,卞玉珍道:“早些時候爹爹來過了,但還是不愿讓我過去伺候。”
“哦?”曹平安倒是顯得意外,自匈奴叛亂起,這曹嵩始終在太尉府里憂國憂民。當然,他也是怕自己這太尉當不長久,想盡量在那個府中多擺幾天架子。
“如今發(fā)生那么多事情,你還是去看看爹爹吧。”
“好!”
曹平安在她耳鬢親了一下,披好衣服往那旁院里去。哪知老曹嵩不在臥房,這下又信步來到前面的廳堂,果不其然,里面的燈還亮著。想必這四處叛亂也是讓他忙的焦頭爛額了。
剛要推門進去,卻聞曹嵩自言自語起來……
“我這一輩子都是為了曹氏家族,幾時真的為朝廷出過力?”
曹平安站在門外一愣:難不成這曹嵩想要自尋短見?
這下趕緊推了房門,見曹嵩獨自一人失落地坐在案前,他兩眼早就沒了神呆木若雞地看著手中那份戰(zhàn)報。
“爹,您這是怎么了?”曹平安以為他在戰(zhàn)報里看出了問題。
“有事兒,我看董卓這家伙是個狼子野心,可不能再讓他繼續(xù)在并州了,他把匈奴胡人都招收到自己帳下啦!”
“爹,你是想說他也想造反?不過,無憑無據(jù)的事兒怎么可別亂說?!?p> “造不造反我是不敢說,但他至少是擁兵自重,招攬胡人自樹權威!北軍五營一共才給他多少人馬?他要是他帶著這些匪兵去平叛軍,豈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曹嵩回過神來:“我是怕這董卓到時候又激起部分民變”
不知父親是在思考白波起義還是這匈奴叛軍,他竟被董卓這事兒給氣懵了,曹平安聽了這句,半天都沒聽見下一句。
“爹,這太尉有什么好的?雖說是三公之首,不錄尚書之事,其實屁用也沒有。專門是給皇帝擦屁股的。”曹平安兀自而談,“別說是您了,那張溫、張延、崔烈又如何?該離開還不照樣得離開,您還是得想開一點兒。如今朝廷也未降罪于你,你還是不要多想了!”
曹嵩倚著書案嘆息道:“是啊……我尋思要是被罷了職,那樣還可以天天抱孫子?!?p> 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老曹嵩趕上這趟子事兒,叛亂未平,皇帝為了平亂自個兒的梯己但是少了不少。劉宏正在氣頭上,正趕上樊陵這小人添油加醋,煽風點火。
樊陵字德云,是著名隱士樊英的孫子。他本是永樂少府,是曹嵩和許相一手提攜起來的,不過這人生的一副奸惡嘴臉,見皇帝因叛軍一事對曹嵩頗有微詞,這方便鉆了空子想接替曹嵩這太尉一職!
他先是跑到司徒許相那里搬弄是非,然后跟十常侍那個訴委屈呀,最后又典賣家產(chǎn)勉強湊出一千萬錢,恭恭敬敬送到了西園萬金堂,萬事具備只欠再來一場叛亂了。
說來也巧,這剛好趕上汝南黃巾軍再次叛亂,皇帝劉宏終于抓住了這借口,立刻將曹嵩罷免,轉(zhuǎn)為諫議大夫。
半個月之后,樊陵如愿以償接替太尉之職。曹嵩自中平四年十一月任太尉,中平五年五月罷職,合計七個月。這樊陵才花了一千萬便做了太尉,而曹嵩卻花去的卻是他的十倍!
樊陵任職后,曹平安以為老曹嵩的心情一定會很失落。出乎意料是,他這下子真的天天坐在家里抱孫子,連到東觀應卯都懶得去。
過了幾天,曹平安從大將軍府回來,見父親正坐在廳堂里跟卞秉有說有笑的,好不熱鬧。
“爹,什么事兒讓您這么高興?”
“卞秉剛回來告訴我,樊陵要罷職啦?!?p> “???這才一個月都不到呀?”曹平安感到非常意外,這東漢末年花錢買的官說沒就沒了。
“我也是姐夫讓我去打聽宮廷事物,這方在東大街口聽幾個人說起來的,我便上去搭訕一番,沒想到他們倒是掏心掏肺給我說了?!?p> “是呀,讓這忘恩負義的老東西害我!當不了一個月他就完了?!辈茚孕覟臉返湹?。
曹平安問道:“爹,你被罷職是因為叛亂,他又是因為什么?”
“這皇上要舉行耀兵大典!當眾冊封自己為‘無上將軍’,到時候樊陵怎么拿得出手?且不說人望,他連個朋友都沒有。皇上自然是要用最有威望的馬日磾當太尉充這個面子,才能讓這個大典進行得完美?!?p> “這大漢歷代皇帝哪兒有冊封自己將軍的……”
“皇上就是想著壓一壓何進的勢頭,順帶樹立樹立自己的威信?!闭f到這兒曹嵩收起了笑容,“另外,你們西園八校尉也有直管之人了!”
“是誰?”
曹嵩臉色一沉:“上軍校尉?!?p> “蹇碩?怎能用閹人來做?他哪兒有行軍打仗的本事呀?”曹平安心里頗有不快。
“不讓他來還能讓誰來?皇帝身邊也只有這個人對他絕對忠誠了?!?p> “這……”
卞秉插了句話:“這些都是皇上與尚書議論出來的,連皇后都不知道?!?p> 曹嵩把玩這拐杖:“你趕緊去將軍府,到何進那里給他提個醒,蹇碩這小子可是個愣頭青,什么大將軍、十常侍、皇后,他誰的賬都不買。這個人眼里只有皇上,不知還有別人。將來的麻煩還多著呢!西園校尉,這可是個走在刀尖的差事。你小子得做足準備。若熬過這一關,咱們曹家從此大興大旺。若是熬不過這一關……我便幼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這輩子也就算混齊了!”
曹平安心里越發(fā)地不安:當初曹操當洛陽北部尉的時候,可是下令打死了這蹇碩的叔叔?。∫撬隽诉@西園八校尉的直管之人,那肯定是饒不了自己這個假曹操的。
想到這兒,曹平安只得趕去曹操府門尋求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