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山山勢平緩,山嶺綿連數(shù)十里,配上滿山的火紅的楓樹,端得上雄奇壯麗四字。
不知不覺,陳唐已在這深山中生活了九年有余,溪水中倒映的身影也從一個半大的孩童變成了一名面目清秀的小道士。在這過去九年里,他也從老道的只言片語中推斷出了他前身的身份,南陳后主陳叔寶的長孫,原本應當和他的父親陳胤一起入隋為官,但在機緣巧合之下流落市井。
至于其他的事,陳唐也沒有過多追問,畢竟那些個事情都是他前身的,他現(xiàn)在只是一名道號為長春的小道士。
現(xiàn)在是大業(yè)十一年,陳唐十六歲,距離隋朝覆滅也只有短短三年,這樣想來,他肯定能看到初唐的王楊盧駱,如果活得久些,說不定還能看到活的李白?想到這兒,陳唐又深深得吐納了一口,這是老道教他的小把戲,名號倒是很響,叫做長生訣。
還好,老道的閑言碎語里并不存在什么四大門閥,有的只是五姓七望,教他的時候沒有拿出什么圖譜,不然他真得要以為自己是穿越到了什么奇怪世界里。
還好,所謂的長生訣只是讓他的氣息變得綿長了一點,并沒能讓他掌握什么一指斷江的巨力,不然他大概要再修煉個幾十年才敢升起行走天下的念頭,不像現(xiàn)在,四年前的他已經(jīng)有了些下山看看天下究竟為何的念頭。
那時的老道和陳唐已一起相處了五年,態(tài)度也慢慢變得倨傲起來,變成了長輩一類的角色,每當半大的陳唐和他說起他想下山時,老道總是將他一頓臭罵,“你看看有多少人跑上棲霞山!你居然還想下山!”
原本陳唐還有些不以為然,但是這幾年他意識到世道可能真得變了,跑上棲霞山,尋求避亂的人越來越多,陳唐也慢慢收斂了那顆想要行走天下的心。
“就算要行走天下,至少也得先知道這一趟是否會遇上什么兇險,至少也得再學兩手劍術防身吧?!边@是老道兩年前的說辭,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淺的陳唐依舊把老道隨后教他的幾手當成了和長生訣一樣的“小把戲”,畢竟他用老道教的相術甚至算不準他昨天隨手亂丟的銅錢在哪里。
在陳唐心目中,他最大的優(yōu)勢大概是自身血脈勉強可稱高貴,能在隋朝拜個一官半職,其次的優(yōu)勢便是他腦海里那些來源于前世的知識,不過其中大多都毫無用武之地,就像是雖然他知道李淵父子最終會建立新的王朝,可是他不知道這倆父子到底是如何發(fā)家的,也不知道他這個前朝皇孫貿然接觸這父子倆,會不會直接影響到后世的命運。
出于對后世中國的喜愛,陳唐還是按捺住了那顆想要魔改大唐的心,畢竟誰知道他的翅膀究竟能掀起怎樣的風?所以他還是充當一個過客好了,就走一走,看一看,然后爭取活得久一點,方便自己看到那些個生長在大唐盛世里,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
至于現(xiàn)在,他正提著竹帚,日常打掃著上山的石階,盡管沒有人要求他這么做,但在某次急雨過后,他匆匆上山,卻摔了個滿身泥濘,他便拿過了藏在金佛身后竹帚,開始日常清理。
火紅色的楓葉被嫩黃色的竹帚帶動得上下紛飛,顯得別有一番趣味,陳唐一邊循著石階清掃,一邊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好讓吐納融入自己的日常生活,據(jù)老道說,如果能夠把吐納融入日常,最少能活個一百二十歲?想想還有點棒?
“你在笑什么?”
陳唐停下了他手頭的動作,講道理,先前雖然有人和他主動搭話,但大多是問他棲霞寺該怎么走,問他在笑什么的,倒是第一個。在這個時代,這么直白得問陌生人,似乎略微有些失禮?
然而等他抬起頭,望向了那個聲音的主人,他立刻收斂了自己心中的不快,甚至一時間有點分不清,是楓葉紅,還是眼前姑娘身上的衣裳紅,又或者,是他的臉紅?
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見過外人,陳唐的口舌瞬間打起了架,一開口便是,“那個,因為,因為開心?!?p> 似乎是羞于面對陳唐略顯直白的目光,紅衣姑娘的臉上也升起了些許頹紅,朝著陳唐微微點了點頭,便頭也不回得拖著裙擺拾著臺階直上。
陳唐注視著紅衣姑娘那在山路上不斷變小的身影,直到那點紅色徹底消失在火紅的楓葉群里,他才收斂回自己的目光。
原來這個世界也是有好看姑娘的?這是陳唐內心升起的第一個想法。不知是因為那些上山的婦人都是逃難的還是什么,陳唐總覺得那些個人都長得有些...粗鄙?
大概是她們龐大腰圓得,嘴上操著鄉(xiāng)音,手中揮舞的搟面杖讓人有些望而生畏吧...陳唐在幾年前便熄滅了那顆追尋愛情的心,但是現(xiàn)在,這顆心突然又撲通撲通得跳動起來?
“我需要知道她是誰”這是陳唐心頭升起的第二個想法,自從這個想法升起,便有了些許不可壓制的意味,陳唐隨手丟了竹帚,拾著石階迅速向上,整個棲霞山,除了那些個躲避徭役而就此住下的流民,就只有那間現(xiàn)在只住著兩名道士的棲霞寺!
不知是陳唐的長生訣在這幾天里有了長足的進步,還是他此時有些“歸心似箭”,他拾階而上的速度顯得分外夸張,散落在地的楓葉被他快速掠過的身形帶起,還沒等它們落地,陳唐便又飛躍了幾十節(jié)臺階,不過是幾十息,他便掠過了往日里需要十幾分鐘的山路。
他的視野里也再次出現(xiàn)了先前的那個紅衣姑娘,只是她現(xiàn)在不是單獨一人,而是和一名身形略顯消瘦的花白老者站在一起。
至于站在他們兩人面前的,則是自己那個便宜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