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菱帶著柳懷舟和羅曼去了一趟城東的倉庫。
城東倉庫的老曾頭沒想著申小菱會突然來看庫房。
晌午喝了兩口小酒,正躺在椅子上,扇著蒲扇唱小曲。
見申小菱來了,一個激靈站起來。
“東家怎么來了?!?p> “噢,路過,順道來看看你。”申小菱要推開門。
老曾頭連忙跑在前面,用鑰匙打開了鎖:“我來,我來,仔細(xì)臟了您的手?!?p> 撲面而來的濕霉氣息。
“今天這么熱,為何不開著門晾曬一下呢?”羅曼用手扇了扇??匆娎显^手上的扇子,便要了過來,給申小菱扇著風(fēng)。
“懷舟,你來?!鄙晷×庋先∠乱粋€紅色的錦囊袋子,遞給了她的大徒弟。
柳懷舟打開一看,全是碳條。他拿出一根,捏在手上。
“早上教你的可還記得?”
他點點頭,這點東西對他來說還是容易的。
“給它們編上號吧?!?p> 柳懷舟二話不說就拿著炭筆在木頭上挨個寫了現(xiàn)代的數(shù)字。
數(shù)字基本沒錯。只半日就學(xué)成這樣,申小菱還滿意的,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了孺子可教的慈母微笑。
老曾頭一頭霧水,東家?guī)е粋€男子來給這些木頭編號?就這樣?然后就走了?
回城的馬車上,
申小菱問羅曼:“你什么看法?”
羅曼思忖著道:“倉庫四周沒有村莊,老曾頭這酒,怕是備了不少在庫里放著?!庇芯?,就有火患。
“還有呢?”
“奴婢看那鎖上落著灰,只怕前幾日奴婢來過以后,他再沒開過門?!?p> 申小菱又問坐在門簾外的大徒弟:“懷舟,你有何發(fā)現(xiàn)?”
柳懷舟道:“一共八十根原木,其中,干燥的三十六根,木心蟲蛀的十五根,開裂后又被浸透的二十四根,還有五根木頭像是被砍來用了一些?!?p> 羅曼有些吃驚:“他竟然說的這么清楚!”
難怪要夫人收他做徒弟了。之前自己來看過,雖也點了點數(shù)量,卻完全不如他這么細(xì)致。
“怎么樣?我可是挖到寶了。”申小菱得意地對羅曼說著,忽地,馬車猛然停了下來。
只聽見門簾外柳懷舟道:“老師,前面有人來了?!?p> “我們讓讓路吧?!鄙晷×夥愿赖?。
“老師,是官差,好像是沖我們來的?!绷鴳阎蹞P聲問道:“請問幾位官爺,有何事吩咐?”
蕭伯鸞的馬圍著馬車轉(zhuǎn)了一圈,使了一個眼色,幾人便將馬夫和柳懷舟押下了車。
他抽出泛著寒光的長劍,將門簾挑開:“申氏,本官要問你幾個問題?!?p> 羅曼想要理論,被申小菱拉?。骸澳闱蚁氯?,我沒事。”劍光之下,不如乖乖認(rèn)慫,問就問吧。
幾個緋衣官差將所有人都押到遠(yuǎn)處,馬車儼然成了一座孤島。
申小菱在馬車?yán)锟粗糁熥拥哪腥耍骸笆挻笕擞泻螁栴},民婦一定知無不言?!?p> “你說你失憶了,你可敢讓人診脈?”
她微微一笑,伸出皓腕:“有何不敢。大人可通岐黃?”
三個帶著冪笠的人得了命令,上前來為她仔仔細(xì)細(xì)地把了脈,也不說話,便退了下去,在蕭伯鸞面前低語了幾句。
“大人可信了?”
“你醒來時身上有多少銀錢?”
申小菱咬咬唇,還是說了實話:“四千兩銀票和一些散碎銀子?!?p> 蕭伯鸞嗤笑道:“既然你當(dāng)時昏迷不醒,又身負(fù)重傷,如何保住這四千兩銀票?你如何確定救你之人不是害你之人?你又如何確定你兒子就是你兒子?”
見她發(fā)愣,他不由地有了一絲快感:
“本官要提醒你一句。多多提防身邊人?!?p> “多謝大人提醒。誰好誰壞,我自然是分明的?!鄙晷×庠谲囍行辛艘欢Y,刻意露出繡鞋,貓著腰從車?yán)锾匠鰝€腦袋:“不過,我有個疑問?!?p> 他睥睨著她,不發(fā)一言。
“您說是我故人,那我今年多少歲了?”
蕭伯鸞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猶如看一只隨時都能被自己擰斷脖子的野兔。這么問,是否說明在她心中已經(jīng)認(rèn)定自己是田小菱了呢?
這倒是好事。
“八月二十七,二十二。”
說完,他策馬絕塵而去。
。
八月二十七,是田小菱的生辰。
申小菱的生辰他是不知道的。
那時候,他已對妻子田小菱起了懷疑,但未有實質(zhì)的證據(jù)。
正好奉命去塞外查一樁軍馬的案子。碰巧遇到蠻人拖著一群奴隸去奴市。一個形容殘敗的女奴踉蹌摔倒在地,被蠻人打得蜷縮作一團(tuán)。瘦巴巴的她,模樣還算有幾分姿色。問她叫什么名字,她哆哆嗦嗦地說自己叫小四。
她的眼睛,神情,身形都很像一個人。只是沒裹腳。
蕭伯鸞心中有了計劃。親自扮作商人賣下了小四。
再將小四帶回了太原老宅的地牢里。
陰冷潮濕的地牢里,彌漫著腐爛又血腥的味道。
小四跪坐在地上,抓著自己的膝蓋,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一步一步逼近。
問她是哪里人,小四說不知道,從記事起就跟著一幫孩子討飯吃。長大了,就被抓住賣到了這里。
蕭伯鸞又問她多大,她也說不知道,好像,也許,可能,大概十六歲了。
還有什么親人?她還是不知道。一直跟著乞丐,活一天是一天。
還是那些答案,一問三不知,蕭伯鸞伸手掐住她的手臂,將她提了起來,湊近了端詳她:
模樣并不完全一致,但那雙鳳眼流著淚,微微顫動的嘴唇,讓蕭伯鸞想起新婚之夜,紅色蓋頭底下的田小菱,掀開蓋頭的時候,她的牙齒格格直響。
素未蒙面的繡衣使者,無品閻羅,誰不怕?
蕭伯鸞將小四扔到地上,問她:可想活命?
想!誰不想活著?可小四感覺到自己的咽喉已被惡鬼叼了在口中,死,是遲早的事。
那就把眼淚擦掉!蕭伯鸞命令道。
小四用手背就著眼淚,飛快擦擦自己的臉,頭發(fā)混著眼淚胡亂貼在額頭和臉頰,顯得更加狼狽。
蕭伯鸞蹲下來,伸出大手捏住了小四枯瘦的腳。手也是冰涼的,像極了來索命的閻王。小四毛骨悚然。
他問:“怕疼?”
小四點點頭,又飛快地?fù)u搖頭,可又胡亂點了點頭。
蕭伯鸞站起來拍拍手,一個雪怪侏儒提著箱子進(jìn)來了。
侏儒頭發(fā)皮膚眉毛都是白的。像是一具被吸干血的尸體。不,他的眼珠也是白的。
“你們要干什么???!”小四往后縮,站起來想要逃跑。
蕭伯鸞伸手把人拎起來,將她臉貼在地板,雙手反剪用繩捆綁,再踏上一只腳踩住了她的腰,再多一分力,脊骨就會斷掉。
侏儒拿來一卷布頭,塞進(jìn)了她的口中。又從箱子里取出一根兩寸長的銀針,準(zhǔn)確地扎進(jìn)了她的尾骨。
一時間下半身又酸又麻,很快酸麻感消失了。她的腿動彈不得,卻能感覺到地板蝕骨的涼。
小四看不見身后的情形。心中恐懼更甚。只能“嗚嗚”地喊叫。
侏儒的手像一條濕滑的蟒蛇,在腳掌上來回滑動,涂抹著什么。只聽見“當(dāng)”的一聲,一個金屬物件套住了她的腳。
蕭伯鸞說道:“注意著點,骨折會被看出來?!?p> 侏儒點點頭。指了指手上的藥,意思是有它在,骨折不了。接著,侏儒像是扳動了什么東西,嘎吱,金屬罩縮緊了。再嘎吱,金屬罩更緊了。
小四嗚咽著,發(fā)出恐懼的哀鳴。
她開始搖頭,瘋狂搖頭。
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來。
頭皮發(fā)麻又發(fā)冷。
瞳孔緊縮又放大,緊縮又放大,卻沒有一滴眼淚。
她的鼻孔不停地喘氣,吸氣,喘氣,吸氣。每一口氣都帶著抖動。
腳掌傳來撕心裂肺的疼。
終于,小四疼得暈死了過去。
像是經(jīng)過了層層煉獄,又像是死過去再活過來幾百次。
當(dāng)她再次醒來,她有了一雙金蓮小腳,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一些傷疤和痣。
蕭伯鸞已將她從頭至尾地變成了田小菱。
真正的田小菱已進(jìn)了地牢。
一想到田小菱,馬背上的蕭伯鸞依然是憤怒的,他捏住韁繩的手漸漸收緊,手指關(guān)節(jié)泛著白,雙眼泛起一層揮散不去的戾氣。
被鎖在地牢四年了,無論如何羞辱,折磨,恐嚇,她始終沒有說出是誰派她來到他身邊的。
她背叛了自己。那她的忠誠究竟給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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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婆阿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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