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柳懷舟還是一身灰衫，候在月亮門外等待。
前天突如其來的危險，讓他意識到螳臂擋車的無助。當(dāng)年，他護不了父親，以為是自己弱小，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及冠，仍護不了老師。
連著兩個晚上，他一直都在細細回想蕭大人前來問話的情形。對方有官身，有護衛(wèi)，又有劍。他赤手空拳，就算是以命相搏，不過是以卵擊石。他不怕死。可他的死，也不過是對方的劍下多一條人命。
不知道老師卷入了什么紛爭。但身為其弟子，就理應(yīng)為其分憂解難。然而，當(dāng)下，他能做的也就是學(xué)習(xí)幾個數(shù)字。
“柳家兄弟，夫人請?！背ｌo走來喚他。
柳懷舟老老實實地進了院子，見老師正坐在辛夷花樹下。旁邊一個小幾，上面有一個錦盒。
早晨用膳時，羅蘭就和他悄悄說了。說老師專門去點珍閣買了好東西送給他。問她是什么，她又神神秘秘地不回答。莫非就是這個錦盒？
“老師?！绷鴳阎圩饕?。
“懷舟，交給你的賬本可謄寫好了？”
“學(xué)生已經(jīng)謄寫好了?！绷鴳阎廴磕昧艘化B紙，交于申小菱。
申小菱翻了翻，數(shù)字明顯比前兩日寫得更熟練了。說明他一直在練習(xí)，也不多評價，問道：“我懶得看。你就說說，可有什么特別之處？”
柳懷舟想了一想，說道：“這賬本乃是清河坊鋪子六月的賬本，每一日都記錄非常詳盡，學(xué)生并未發(fā)現(xiàn)特別之處?！?p> 申小菱點點頭。很正常，這就是流水賬的特點。她站了起來，進了書房，又招手讓柳懷舟也進去。
她在幾張紙上，分別畫幾條豎線，又分別寫了名目：現(xiàn)銀收訖，應(yīng)收款項，借款，店鋪花銷，收入等等。
“這樣，你今日的任務(wù)，就是把這賬本里的每一筆款項，找到它對應(yīng)的名目。左邊寫日期，中間寫額度，右邊則是備注?！?p> “還請老師說說，備注是何意？”
“就是附注。誰買的，誰賣的，誰收的錢。凡是賬本上有的，你都寫上。從上往下寫。像這樣……”申小菱提筆做了一個示范。
柳懷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只是，你可練好那些數(shù)字了？可別出錯?！鄙晷×馓ь^看著柳懷舟。
灰衣青年胸有成竹地點點頭。這幾日，他夜以繼日地練習(xí)著，早已爛熟于心，體會了它的妙處。
“好吧，你忙吧?！鄙晷×馀呐氖?，背在身后，走了出去。
柳懷舟心里想著那個錦盒，見老師沒提，摸摸鼻子，也許那個盒子本就不是給他的。不再多想，提起筆，埋頭疾書。
申小菱去了花廳，岑管事已經(jīng)候著了。
岑管事將一摞本子攤在桌上。
“東家。查到了。”
“說說吧?！鄙晷×庖贿叿咀樱贿吢犪苁禄卦?。
“城南庫老曾頭那里的木頭，一共八十根荷木。是今年六月從閩北發(fā)的?！?p> “誰去簽的？”
“是柳掌柜去簽的?！?p> 柳懷舟的父親。
申小菱心中警鐘大鳴，這個糊涂掌柜莫非又犯了老毛病？
岑管事見申小菱皺了眉頭，上前指了指合同的細則，說道：“合約并無問題。您看這里，甚至詳細列出了每一根木頭的發(fā)貨尺寸和發(fā)貨條件?！?p> 申小菱舒了一口氣，又問：“發(fā)貨的時候，誰驗的？誰跟的貨？”
“也是柳掌柜。他今年去守了半個月。據(jù)同去的伙計說，他每日跟著山民住在一起。就怕出紕漏?！?p> 她伸出手指貼在單據(jù)上，逐字逐句地看著：“行貨志呢？”行貨志是發(fā)貨后每一日清點貨物數(shù)量和查驗狀態(tài)后做的記錄。
“這是柳掌柜的行貨志……”
“七月二日下桐廬縣富春江碼頭，王管事派船接訖?？蔀楹我咚?？這是逆水行舟?！?p> “這次用得急，木料不夠用了，工坊這頭催得緊。雖是逆水，但也比陸路快一些。”
“王管事來了嗎？”
“沒有，他今天去巡城南庫去了?！贬苁碌溃斑@是船上的行貨志和入庫單。”
“這入庫單子是老曾頭填的？”申小菱指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問道。
“老曾頭識字不多，也就會寫這幾個大字?！?p> “那庫里的木頭被砍了一截，是誰做的？”
“他說來時便少了一截。”岑管事有些猶豫?！斑€有件事……”
“說吧。”
“這次柳掌柜下閩北，應(yīng)該是多帶了一個人去的?！?p> “一個人？”
“論理，他該跟船回杭的，卻沒有跟船。有伙計說，好像是看到了他兒子也在混在運貨的馬隊中。”
“好，我知道了?！?p> 事情很簡單，但發(fā)生這些事情，說明管理出了漏洞。無論是規(guī)矩，或者是人，都沒有做好。
她慢慢踱著步子回了芷苑。看到幾上給柳懷舟買的玉冠，又看看書房里埋頭苦學(xué)的灰色影子。
她已經(jīng)能猜出一個大概了。
柳掌柜為了讓柳懷舟跟著學(xué)徒，去閩北進貨時帶著他一起去的。但她定的規(guī)矩是不允許帶家眷出行。所以他為了掩人耳目，該上船的時候，沒有上船，帶著兒子陸路回杭。若說
王管事很有可能在水運上動了手腳。如果柳掌柜上了船，就有監(jiān)督之人。然而他沒有。
所以，該怎么做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了幾上的錦盒。
神婆阿甘
明日開始，爭取堅持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