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jié),丁墨自然沒辦法弄來更多的蓮絲布。這需得在炎熱的夏季采摘新鮮的蓮莖才可以取得蓮絲。
申小菱連夜找來了陸啟權(quán)和柳懷舟。讓默娘摸黑去給蕭伯鸞帶了信。
“她要用棉布換那些蓮絲布?”蕭伯鸞皺著眉問道。
“是。”默娘借著豆大的燭光看向蕭伯鸞的側(cè)臉。
“她還說什么了?”蕭伯鸞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并未轉(zhuǎn)過臉去與她對視,而是垂下眼,看著手中的密函,宮中消息——寧妃省親提前到臘月初八之前了。
默娘說了點珍閣馮夫人一事,又道:“她說,點珍閣頹勢已現(xiàn),只要墨染絲綢莊的段老爺上鉤,她便能為您掙上兩千兩?!?p> “兩千兩?”蕭伯鸞笑了笑,“她覺得我會為了兩千兩銀子聽她擺布?”
“是黃金?!蹦锫犐晷×庹f這話的時候,也萬分驚訝。
“黃金?”蕭伯鸞抬起了眼。
“對,是黃金。”
“有趣?!笔挷[彎了彎嘴唇。
一百五十匹蓮絲布。她給自己兩千兩黃金,她自己也得兩千兩甚至更多吧。就算四千五百兩黃金,一匹布便是三十金。誰給得起?
默娘望著他散發(fā)著光芒的眼睛,心頭一陣苦澀,不知他是說整件事情有趣,還是說申小菱有趣呢?其實這兩件事并無區(qū)別。
“點珍閣的賬本,我也拿來了?!蹦镞f了過去。
蕭伯鸞接過東西,似乎想什么事走了神。
燭火爆了花,他回過神,說道:“點珍閣的馮氏,我們的人竟沒查到,申小菱卻查到了。她可有和你說?”
他腦子里想的還是申小菱。默娘沉默了一瞬,提起精神:“并不是讓人去查的。她說馮氏耳后有針灸留下的針眼。我后來抓住馮氏時,仔細(xì)看了,確實如此?!?p> 申小菱觀察入微,竟能察覺到馮氏每次掩嘴的異樣,還能準(zhǔn)確地戳中馮氏的軟肋,一擊即中。
這樣的申小菱,比在太原老家時的申小菱更有用。
“聰明人喜歡顯擺她的聰明,是好事。她不提防你,說明她暫時還未記起過去?!笔挷[又補充道,“她的要求,都答應(yīng)她,我倒要看看怎么給我變出那幾千兩黃金來。”
——
不出兩日,好幾個茶水鋪子里傳出了寧妃要回鄉(xiāng)省親的消息。
“我告訴你吧,寧妃娘娘可不光是為了省親?!币粋€長相極為普通的人說得唾沫翻飛。
“那還能是為了什么?”另一個路人雙手揣在袖子里,吸溜著鼻涕,湊過來問。
“是為了這個。”那人指指天,雙眼向上一翻,說道,“明年就要來了?!?p> 那人又說道:“你沒見幾個寺廟都在翻修了嗎?”
“我說最近怎么祥緣寺不讓進(jìn)了。原來是這么回事!”
李知府的門檻也差點被踏平了。原先明王約了蘇杭有頭臉的商戶談了,因有點珍閣充了大頭,其他商戶要與其爭鋒自然花費不菲。
偏偏最近杭州城內(nèi)好多人都看到馮夫人中風(fēng)了,現(xiàn)在馮家為了穩(wěn)妥,竟閉門不出了。消息一傳出來,各大商戶便有了奪珠之心。
將野心寫在臉上的,便是墨染絲綢莊的段老爺。
他進(jìn)進(jìn)出出府衙多次,就是想要打聽明王的行蹤,始終未果。李知府更是為難,這貴人的行蹤,豈是他一介地方官吏所能掌控的。
段老爺又使了不少銀子。最后不知從哪個宮中當(dāng)差的人口中打聽到了一個極其秘密的壞消息。
這就麻煩了。
段老爺五短手指搓著圓墩墩的下巴——太后娘娘信佛,當(dāng)今圣上南巡打著的名頭也是到幾座寺廟祈福。
原本這信佛也不算什么。但信佛之人,不用絲綢。絲綢在繅絲之前,要將蠶繭泡在水中,這就是殺孽。
自己偏偏又是一個賣絲綢的,進(jìn)貢絲綢抵不過皇家的織造。必須另謀出路。
他一連愁了好幾天,這日,正巧約了幾個織造商會的人吃酒。到的略早一些,聽見有人在隔壁屋低語。
雌雄莫辨的聲音細(xì)細(xì)說道:“你呀,現(xiàn)在別去弄什么香燭?;噬嫌玫模际怯幸?guī)制管著?!?p> “爺爺,小的也就是想掙點錢,您給指點指點,小的只掙那三,剩下的七,都是您的?!?p> 細(xì)細(xì)的聲音似乎笑了,又說道:“咱家也不缺這點銀子。你素日里孝敬,咱家也記著的。此事,你要多動動腦子?;噬铣鲅?,用多少錢言官們都盯著呢。明王為何讓他們認(rèn)捐,不就是不夠用嗎?差事要辦好,又不給銀子?!?p> 隔壁的段老爺咂摸咂摸嘴,又取來一個杯子罩在墻上,聽得更真切了些。
只聽見那細(xì)細(xì)的聲音又說道:“太后她老人家信佛多年,除了禮制的衣裳是絲綢刺繡,素日里穿的衣裳都是布衫?;噬蠟楸硇⒌溃瑢m里的貴人們每月初一、十五穿的也是布袍。”
“爺爺,那小的去讓人招些人來織布?給太后用布織個萬壽字?”
“蠢!”細(xì)聲細(xì)氣地罵著,“內(nèi)務(wù)司能讓太后和皇上真的穿布衫??”
“那小的在棉線中摻些絲線?”
“你呀你呀,腦袋掉了,還不知道怎么死的!”細(xì)細(xì)的聲音罵道。
“爺爺,您就給干孫子直接說明了吧,干孫子愚鈍啊?!?p> 細(xì)細(xì)的聲音,將聲音壓得極低,卻又剛好鉆進(jìn)段老爺?shù)亩淅铩?p> “知道蓮絲布嗎?”
“不知道?!?p> “觀音坐在哪里?”
干孫子淫笑道:“觀音自然坐在蓮花上?!?p> 卻被人狠狠地拍了腦袋。
細(xì)聲音的主人敲敲桌子,說道:“蓮花可是佛家圣物。用蓮絲織成的布,賣到京里,一匹可抵十金。每年內(nèi)務(wù)司也就只能買那么十來匹。你切莫聲張,去想法子弄上一些。”
“爺爺,弄多少?去哪里弄?”
“這東西得去沿海收,你親自去,有多少收多少?!?p> 干孫子“噯”了幾聲,正說著要去廣州收。
段老爺貼在墻上,還要再聽,約好了吃酒的人卻到了。他連忙將偷偷的杯子揣進(jìn)袖中,寒暄了兩句,似乎聽見隔壁有人走了出去。他連忙起身要去看,剛打開門看到那衣擺的一角,身后勸酒的人又端著杯子來叫他喝酒。
段老爺心中火急火燎,想著隔壁這人若是先去了廣州,那些蓮絲布就會被那人買走。又盤算著一匹布十金,那要帶多少銀票去兌,甚至連銀票的面額都想清楚了。
忍無可忍,他謊稱想起家中有急事忘了,早早地離開,竟連夜趕往廣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