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貴婦們很自然地站得遠了一些。惜花殿前的花壇旁，只留下申家四人與繡使。
這人雖然死了，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聽說那人死狀極為可怖，萬一是什么江洋大盜，可別扯上自己。
申小菱摟著馬氏，輕聲安慰著，又掏出手帕子擦眼淚鼻涕。
“大姐，繡使大人們還等著問話呢。這耽誤的辦差也是大事?！?p> 這話不假，這是官爺，怠慢不得的。馬氏拿過帕子使勁擤了擤鼻涕，順手將帕子揣進袖子里。
倒抽了幾口氣，才站起來，頂著花了妝的臉說道：“官爺，他是民婦離家多年未歸的相公......”說到這，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大姐的相公？怎么會出現(xiàn)在杭州城內(nèi)？申小菱眼神落在了馬氏身后的惜花殿。寧妃正坐在殿內(nèi)品茶，似乎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
“他不是充軍去了嗎？”申小菱問道。
馬氏抽泣著道：“對啊......他都走了八年多了。把我孤苦伶仃地留在村里，又無老又無小......”說著爬過去抓住蕭伯鸞的鞋子問道：“大人，我相公是怎么死的？”
蕭伯鸞道：“那日只有一個證人，說看見你相公被他塞了一顆毒藥......”說著晃了晃錢六爺?shù)漠嬒瘛?p> 馬氏哪里還受得住，“啊”了一聲，一口氣倒不上來，便暈倒了。
幾人連忙掐人中，又才叫大夫。
畢竟是行宮，只有御醫(yī)，要叫御醫(yī)，便需要請示寧妃。
申小菱將馬氏送至洛巧玥懷中，一個人進了殿，跪在中央。
“怎么？認出來了嗎？”寧妃問道。
“回娘娘話，其中一人是臘八節(jié)那日的刺客。另一人是民婦大姐馬氏的相公?！?p> 寧妃佯作關切：“是嗎？馬氏可還好？”
申小菱叩拜在地：“懇請娘娘賜御醫(yī)診治，民婦的大姐因悲痛過度已昏厥倒地了。”
“快，梅朵，去請御醫(yī)?！睂庡f道。
申小菱謝恩告退，帶著馬氏等人回了幽禁自己的小院。
御醫(yī)診了脈，不過是急火攻心之類的說辭，只要施針便可清醒。
洛巧玥在一旁有些心急。馬氏是裝暈，這御醫(yī)不知是真是假，還裝模作樣地把脈說是急火攻心。
眼見著御醫(yī)取出了針包出來，她干脆端著一碗涼茶走至床邊，假意被腳踏絆了一跤，整個人撲在了馬氏床上，涼茶正好潑在馬氏臉上。
馬氏這才“嗄的一聲”又喘上氣來。
申小菱這次要再看不出來，就真是傻子了。只得繼續(xù)演下去。謝天謝地送走了御醫(yī)。命默娘關了院門，在外守著。
“大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馬氏用帕子擦擦臉，脂粉徹底掉了，露出黃黑的皮膚。
洛巧玥道：“昨晚黑大爺來了大夫人處，提前把畫像給大夫人看了?！?p> 申小菱眉毛擰在了一起：“大姐，他到底是誰？”
馬氏坐直了身子，將腿一盤。惡狠狠地說：“就是我家那個殺千刀的貨！”
“不是從軍了嗎？怎會在杭州？”
馬氏冷笑道：“我怎知道？自從嫁到馬家村，和他過了不到兩個月的日子，他便被抽去剿匪了。自那以后便再沒回過村子?！?p> 剿匪？那就是跟著趙丏的了。難怪寧妃能找到。
“我們在杭州這么些年，竟也沒有碰上過?！鄙晷×飧袊@了一聲，“再見時，居然死了?！?p> 馬氏道：“左不過是一個露水的姻緣，八年前我就當他死了一般?！?p> 申小菱明白她這話的意思。若非如此，馬氏不會回娘家時與同鄉(xiāng)的相好有了茍且，還懷上了照兒。
“黑大爺還說了什么？”申小菱又問。
洛巧玥搖搖頭。申小菱正好打量了她，追問：“巧玥，剛才你在殿上為何自稱羅曼？”
洛巧玥將之前在花園里與明王相遇一事說了一遍。
申小菱沉吟片刻道：“剛才寧妃對你格外關注，很可能是知道了此事?！?p> 洛巧玥搖了搖手上的紫玉手鐲：“夫人，這個怎么辦？”
“我暫時還想不出她的目的。”申小菱抿緊了嘴唇，拍拍洛巧玥的肩道，“你今日穿成這樣，想不被明王注意都難?！?p> 洛巧玥道：“并非奴婢本意，若不是......”
她想說昨晚在家中見到薛石隱一事，但礙于馬氏在側(cè)，不敢多說，只道：“若不是旁人提醒，說去行宮須要穿戴得好一些，奴婢這衣裳也就是在逢年過節(jié)時才套一回。”
申小菱知她并非招搖之人，多半是薛石隱支的損招。想讓她引起明王的注意，當真到了用美人計的地步嗎？
撫摸這洛巧玥的頭發(fā)：“僅此一次，以后不許聽別人的。有些事，一旦出了錯，便再無回頭路了。嗯？”
洛巧玥點點頭。
默娘推門進來道：“夫人，來人了?！?p> 馬氏趕忙躺倒在床上，閉緊了眼。
宮人進來說話也很體面：“傳寧妃娘娘令，既然馬氏醒了，請諸位回惜花殿一趟。”
說罷，瞟了一眼床上的馬氏：“請吧?！?p> 原來那御醫(yī)溜回去通風報信了。洛巧玥懊惱得直想跺腳。
四人回到惜花殿中，見殿內(nèi)只剩寧妃，蕭伯鸞，及李知府夫人和夏蕓。
“馬氏，你可好些了？”寧妃問道。
馬氏又嚇得腿軟，再次哭了起來：“謝娘娘記掛，民婦沒事?！?p> 寧妃嘆了口氣道：“你也莫要太傷心了，你相公的案子，本宮已命蕭指揮使竭力調(diào)查。兇手已有人指認，現(xiàn)在也死了，算是給你相公抵命了。”
馬氏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記得昨晚黑大爺說過，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哭就是對的，若實在哭不動了，便裝作暈倒。
她又使勁哭了起來。對她來說，人若突然回來了，照兒就沒法叫自己娘了。
現(xiàn)在人死了，她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死的。
可寧妃在乎。
“蕭指揮使，本宮聽說江湖之中又一個殺手幫派，被稱作鶴喙樓?！?p> 蕭伯鸞道：“正是?！?p> “本宮還聽說這鶴喙樓的殺手在被抓之際，為防止被人看出相貌，便會咬破藏在口中的毒液，自毀面貌而死?？捎写耸拢俊?p> “確有此事。娘娘博聞廣記，對江湖中事也了如指掌?！笔挷[道。
“本宮侍奉皇上左右，時常聽他對著鶴喙樓耿耿于懷，說，有如此殘暴的幫派，如何能安百姓之心。適逢本宮回杭，偏偏遇到了鶴喙樓的刺客，本宮必要為皇上為我芮國鏟除這等奸邪暴戾之徒?！?p> 申小菱靜靜地看著寧妃，你果然在這里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