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石隱與來者身影糾纏在一起。
薛石隱用掌，那人用劍。
老七等人見樓主并不占上風(fēng)，連忙拔出鶴喙錐呼嘯而下。
申小菱腦子里劃過無數(shù)個可能，驚覺來者就是想要引出鶴喙錐。
但已經(jīng)來不及阻止。鶴喙錐一出，必然見血。
烏黑的兵器與暗夜融在一起，張開的鶴喙就像無常的利爪一般，朝著那人的肩膀抓了過去。
噗的一下陷進(jìn)那人的肩胛之中。十三見薛石隱并未用殺招，知他要留活口，便將鶴喙錐收了回去。
薛石隱一把抓住來者的鎖骨，就要折斷。卻聽見那人大喊一聲：“申小菱，我找申小菱有話說。”
申小菱一愣。這荒郊野嶺的，有人認(rèn)識自己嗎？
薛石隱不吃這一套，剛才的劍明明直取老四的面門，現(xiàn)在被抓住，又說找她？
眼眸一暗，大手一緊，將來者的胳膊先卸了臼。再掀開他的遮面黑布一看。
這人眼熟得緊。
申小菱掛在樹上，只得喊默娘：“抱我下去。”
默娘抿緊唇，縱身將她從樹杈上提下來。
申小菱看向來者，眨眨眼：“你是誰？為何要?dú)⑽?？?p> 這人也是第一次親眼看見申小菱。
寡婦名聲在外，他一直以為是個風(fēng)韻猶存的婦人。誰知瘦巴巴的，一雙鳳眼倒是分外明亮。他的雙手脫臼，肩胛又受了傷，卻絲毫不擔(dān)憂自己的處境。只是打量她：“你真是申小菱？”
“你連我相貌都不清楚，剛才就要?dú)⑽遥俊?p> 那人不以為意地說道：“剛才看薛大人懷里抱著個人，估摸著是你。就順道試試薛大人的身手?！?p> “那你得為此付出代價了?！鄙晷×庑χ?，語氣卻沒有笑意。
“我自然是帶著代價來的?！彼坪鯖]聽懂申小菱的言下之意，“我有話要對你單獨(dú)說?！?p> 薛石隱毫不猶豫：“不行。”
“我聽得的，薛大人都聽得。你說吧?！鄙晷×庀蛏砗蟮娜藫]揮手，讓他們都退下。
聽到這么一句話，薛石隱一晚上的氣，頓時就煙消云散了。
來者也不含糊，手腳不便，仍有禮有節(jié)地道：“在下，東方道年?！?p> 薛石隱想起來了！
剛才就覺得他眼熟。原來是端王的伴學(xué)，東方道年。
這人從小就與端王同吃同住，是端王練功的活人樁子。后來端王被派往蜀地，他也在伴隨名單之中。
東方道年的劍術(shù)，在芮國算是排得上前幾名的，他怎會被自己輕易抓住，還讓老七的鶴喙錐見了血？
“我不認(rèn)識你?！鄙晷×獾馈?p> “端王的人?！毖κ[在她耳邊低語道。
“是，我是端王的人。”東方道年耳力也驚人。
“端王殿下找我有事？”
東方道年甩甩松掉的胳膊，道：“端王托我來有三件事。一是來見見鶴喙樓的薛石隱，囑咐他要把第二次委托完成?！?p> 第一件事，就將薛石隱震得說不出話來。那兩份匿名的委托，竟是端王下的！他竟還知道自己的身份？！
申小菱隔著袖子握住他的手指，讓他穩(wěn)住了心神。
“什么委托？第二次？那第一次是什么委托？”
“你沒對她說？”東方道年問薛石隱。
申小菱知薛石隱不便回答，便上前半步問道：“你告訴我吧。”
“當(dāng)年你一進(jìn)杭州，端王就給鶴喙樓發(fā)了一份委托，要保你不死。”
“第二份呢？”
“第二份委托是兩個月前，委托鶴喙樓護(hù)送你平安進(jìn)京?！?p> “這么說來，我該感謝端王殿下的庇護(hù)之恩了?！?p> 申小菱嘴上說著，心里悄悄盤算。
鶴喙樓只干殺人越貨的買賣，何曾做過鏢局的生意？若不是因為自己是老四，又關(guān)系兵符，鶴喙樓定然不會接這委托。
東方道年剛才襲擊自己，是要確定鶴喙樓是否跟著，不想薛石隱情急之下現(xiàn)了形。若自己還有老四的一點(diǎn)警覺，也不至于拖累他。
想到此處，她神色一黯。
“不知殿下需要民婦做些什么？民婦定為殿下效犬馬之勞?！?p> 東方道年搖搖頭：“這事你自己問他。我來此處的第二件事，就是要給你一個哨子?！?p> 哨子？
“在我懷中。薛大人受累抬一下貴手。”
薛石隱面色一滯，僵著臉從他衣裳內(nèi)側(cè)的小袋子里掏出一個碧綠的竹哨子。哨子用一根紅繩穿著。
“申娘子進(jìn)京如有難處，鶴喙樓不便現(xiàn)身時，可以吹響此哨。”
又想安插人手啊，自己當(dāng)真是個香餑餑。申小菱慎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將哨子套在脖子上：“殿下庇護(hù)之恩，無以為報。還請轉(zhuǎn)告殿下，如有民婦可以效勞之處，可用雨燕傳訊。”
“最后一件事，極為重要。”東方道年說道：“戶部張尚書已經(jīng)上書皇上，說膠州一帶今春遭遇嚴(yán)寒，冰凍三尺，春耕至今難以進(jìn)行，今夏必有大災(zāi)，秋收之事十分嚴(yán)峻?！?p> “膠州？”申小菱看向薛石隱。原來傍晚遇到的八百里加急，說的就是這事。
“膠州歷來是富庶之地，國庫糧草十有四、五是從膠州來的。另一半則在江南?！毖κ[意識到張老狐貍的用意了：“若膠州無收，再失了江南的稅賦，只怕......”
芮國危矣。
這四個字，對于大荔遺孤來說，是喜訊。
可申小菱沒有半分喜悅之情。她皺著眉問道：“張尚書所言是否屬實？明王有難，他很可能用糧庫賦稅做籌碼，想要借此保住明王的地位?！?p> “我已去過一趟膠東。當(dāng)?shù)剞r(nóng)戶說今年有雪，但土地并非不能耕種，只是官府分發(fā)的種子，說是受了凍，實則是幾年前的陳種，自然難以存活?！?p> 申小菱怒道：“用百姓之命，換他張家一脈的安穩(wěn)，當(dāng)真是活膩了！他不怕圣人查出來，用他九族正法嗎？”
“龍船遇刺一案，本已指向明王，三部意見統(tǒng)一，就連一向與明王交好的繡使，這次也一并聯(lián)名上書，只等著陛下親審此案。但有了戶部這折子，鶴喙樓勢必要擔(dān)下這罪名了?！?p> “殿下是擔(dān)心民婦又牽涉鶴喙樓之事？”
“不，殿下是想讓鶴喙樓截下這折子?！?p> “不可能！”申小菱想也不想，搶著替薛石隱回絕了此事，“誰有膽子趕去截八百里加急？鶴喙樓傻嗎？這可是罪同謀反！”
這次，換薛石隱拉住了她的手：“事關(guān)百姓，身為朝廷命官，此事義不容辭！”
申小菱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薛大人，這可是死罪......”
“端王托在下轉(zhuǎn)告，兩次委托的賞金，他一并付了，定能保下鶴喙樓?！睎|方道年晃晃身子：“幫我接上，我該走了。”
不截，鶴喙樓是行刺謀反。
截了，罪同謀反，但還有一線生機(jī)。
“且慢，”申小菱的鳳眼轉(zhuǎn)呀轉(zhuǎn)，“我有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