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不走空,薛大人好計策啊?!鄙晷×廪揶碇?,鳳眼說不出的亮。
薛石隱怪怪地看向她:“什么話?賊不走空?誰是賊?”
申小菱捂著嘴笑了一會子,又道:“只是,這火藥雖是張家買的,但他未必能認(rèn)。畢竟不是張家將火藥裝在船底的,這中間差著一環(huán)。”
“老君山里有我們的人,張征的心腹確實去買過火藥,能查到的便有三車之多。刑部連著審了幾日,那人只承認(rèn)他私自購買,與張家無關(guān),還說火藥早就被鶴喙樓給劫走了。”
“真劫了?”
薛石隱點(diǎn)點(diǎn)頭:“老君山外,歷來就不太平。我們不收,也會有別人收?!?p> “只是這一次,他們說真話,皇帝也未必能信了?!崩莵砹说墓适?,申小菱從小就聽過,“卻不知買來做什么?”
“老君山買火藥是要有礦山文書的?!?p> “開什么礦?”
“文書上寫的是石英礦?!?p> “石英......”申小菱抓著發(fā)尾思索了一番。
石英是制作琉璃、玻璃的原料。張家用它做什么呢?琉璃雖值錢,但現(xiàn)在的工藝并不能很好的提純。反倒是鶴喙樓的毒珠那層玻璃殼,并非尋常工坊可制。明王手中毒珠也不少,定然也要有出處。
薛石隱站了起來,走到門前,看看圓月:“如今,明王的死訊還未傳至京中。繡使抓人,刑部問案,銀臺司做筆錄。案子缺了一個最關(guān)鍵的東西?!?p> “張征貪墨的罪證?”申小菱一點(diǎn)就透,想起小年夜里,薛石隱說他去過戶部尚書家中,“你不是去過張家?”
“是,前些年,鶴喙樓接了委托,刺殺張家次子。我親自去了一趟。家中擺設(shè)并不出格。這幾日繡使將張家掘地三尺,也沒找到多少銀子。他們懷疑藏在礦山之中,今日已出發(fā)前往張家與其心腹名下的各處礦山?!?p> “若是其他寶物,運(yùn)得遠(yuǎn)一些倒也正常。但銀錢常用常取,斷不會有存在山中的道理。會不會在張家的莊子上,別墅里?”
薛石隱搖搖頭:“張征極好紫竹,城外別墅建在一片紫竹林中。蕭伯鸞手下的人,都去過了。這些人都帶著皇命去的,一塊地磚都不曾放過。毫無所獲?!?p> “名下的鋪?zhàn)?,尤其是?dāng)鋪,銀莊呢?”
月光下申小菱冥思苦想的模樣,讓薛石隱忍不住笑著替她捋了捋頭發(fā):“不要想了。這都是衙門里的事。這幾日反正也出不去,你養(yǎng)好身子,等皇帝回京,才能做我們的大事。”
申小菱只覺得臉龐癢酥酥的,頭微微一偏。
薛石隱手一縮,總得掩飾一下尷尬,連忙握拳放在唇邊咳嗽了一聲,道:“對了,烏斯藏那邊——聽說已派了楊總督領(lǐng)兵入川。”
“楊總督?”
“對,”說著,又畫蛇添足地道,“放心吧,端王很快就要入京了?!?p> 申小菱驚訝地問:“為何?不是說分封的藩王不得回京?”
“楊總督是端王的親舅舅。他領(lǐng)兵去了,端王還能留在那里?”
莫非自己想錯了?
申小菱沒留意身邊人的臉色,只抓著發(fā)梢繞在指尖。
之前猜測明王一倒,端王會趁著圣壽節(jié)回京。沒想到,端王竟聯(lián)合外敵入侵,讓皇帝主動調(diào)他回京!
虧得她之前還覺得端王行事沉穩(wěn),絕非陰謀之輩,仔細(xì)想想,他讓薛石隱去攔截八百里加急那事,便露了端倪。
果然皇家無良善之人……
薛石隱忙了一整日,早已疲憊不堪,想到家里還有老四,急急切切地趕回來。
到家沒吃上飯也就罷了,也不知道自己多什么舌,好端端的,提什么端王?
看老四那樣,一說起端王,就如同神游太虛一般。早知如此,還不如在銀臺司用口晚膳再回來!
“大人,晚飯好了,擺在哪兒?”六十七在院門外適時地出了聲。
薛石隱甩了甩袖子,大跨步走了出去:“擺我房里去!”
。
又過了十來日,京城的封禁逐步開了。
小攤小販還沒怎么出攤。城中的大食肆都開了門。
申小菱戴上冪笠從小門出去,坐著小轎,一直往北。
算著默娘應(yīng)該到膠州了。如有消息,默娘會讓人在城北的“緋綺胭脂鋪”留下口信。
可鋪?zhàn)永镞€沒有口信。
又去城西柳懷舟置辦的鋪?zhàn)?,卻也沒開門。
她讓轎夫候著。壓了壓冪笠,憑著老四的記憶,拐進(jìn)一條長長的巷道,穿出巷道,就清靜了不少。
只見有一處小院,用青竹做了籬笆,院門上掛著一揭布幡,其上書著:“蹈虛之處”。
她推開院門,一籠斑竹斜倚在極不起眼的泥屋旁,屋門前擺著幾把竹桌竹椅。
竹桌上有一把經(jīng)年的褐色竹制香托,香托里散著寸斷的香灰。她伸手捻了一抹香灰,溫?zé)岬?。又聞了聞,有夢木的深沉,又帶著梅蕊的清澈?p> 門吱地一聲開了一半。
一個清秀的麻衣小生,對她行禮道:“這位女客,今日閉店,還請改日再來?!?p> 申小菱道:“這夢梅香剛點(diǎn)完,顯然貴店是接待客人的,可是嫌我一介女流,故而將我拒之門外?”
是舊客。
小生聞言將門大開,深深作揖,順手又點(diǎn)了一根香。轉(zhuǎn)身帶著歉意,又不緊不慢地說道:“怠慢了,女客請隨學(xué)生來。”
進(jìn)了門,有一天井,天井四周掛著幾卷草席,廊下又置著幾盆幽蘭。幾個麻衣小生跪坐在天井一側(cè),讀書習(xí)字,焚香品琴。
和老四記憶中的蹈虛茶社完全不同了。
申小菱皺皺眉頭:“為何如此冷清?”
小生轉(zhuǎn)過頭來,試圖透過冪笠的白紗看穿她的陌生:“女客許久不曾來過了吧?”
“正是。我在外鄉(xiāng)多年,剛回來。”
“難怪了?!甭橐滦∩I(lǐng)著她進(jìn)了后院的茶室。想要放下卷簾,被她制止。
他抬出軟蒲團(tuán),又搬出小爐,和一套陶泥茶具,置于案上。燒炭煮水烹茶,手法十分熟稔。
見她坐下,再低聲說道:“女客有所不知,自從五年前......我們便不再論道了?,F(xiàn)如今,來這里的茶客,都只喝茶?!?p> “只喝茶?”申小菱一愣。
這可是蹈虛茶社!
當(dāng)年始帝為開言路,又擔(dān)心有天家威名震懾,士子們不敢暢所欲言。便讓太學(xué)的詹夫子以私人之名設(shè)此“蹈虛之處”。
蹈虛,則不實也。
始帝曾帶她來過此處。彼時,飽學(xué)之士云集于此,只求站在天井說上一句“虛言”。
如今竟成了“虛設(sh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