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嶺懸翠”產(chǎn)自江州的一個山頭。山地潮濕,山頭常年被云霧籠罩,故而名為“云嶺”。
蜀地多山,種茶的也不少。大多是制成團茶,供走馬之人隨身攜帶,需要時撬一塊煮上一壺,喝著也暢快。
唯獨云嶺上的茶葉,制成團茶口味又酸又澀,反倒是化繁為簡,烘成散茶,沖泡之后,茶湯翠亮,回口甘甜。
而要制作頂級的云嶺懸翠,則須在寒食之前摘下茶葉。寒食不生火,這種寒食之前采摘茶葉制成的散茶,便稱作火前茶。
二十年前,世人不好散茶,唯有始帝獨獨偏愛“云嶺懸翠”,當(dāng)時蜀地的第一大族便是唐家,做著蜀地醬醋茶酒的生意,更有諸多船隊和沿江的商鋪。
彼時,天下初定,始帝對其也有招攬之意,便下旨要他們唐家世代為宮中供應(yīng)火前“云嶺懸翠”。對于一個商戶來說,這道圣旨可謂是丹書鐵券了。
始帝駕崩之后,唐家仍為宮中供了十幾年的云嶺懸翠。
為何這幾年才出了事?
申小菱抓緊了手指,著急回薛府,就算薛石隱不在,也可以問問老七他們。順手將剛收的束脩給了麻衣小生充作茶錢。
“用不著這么多?!甭橐滦∩p手將銀錠奉還:“且這頓茶錢,請讓小人為您付了,算作束脩吧?!?p> 申小菱不會和銀子過不去:“如此,多謝了?!?p> 剛一跨出房門,只聽見走廊盡頭傳來吵鬧的聲音。好像有女子在高聲喧嘩。
麻衣小生低聲道:“貴客請隨小人來?!?p> 這種熱鬧,她不喜歡湊。壓了壓冪笠,跟著麻衣小生試圖從走廊的另一頭繞過吵鬧之處。
偏偏隔壁房門打開了,有個布衣仆從跳了出來,正好擋住申小菱的去路。仆從伸長了脖子張望了一番,又瞟了一眼跟前的冪笠,進了屋。
申小菱正要離開,聽見屋里仆從低聲說道:“是那潑婦追來了。”
“不是說這里不讓生客進來嗎?”另一個聲音有些緊張地嘟噥著,“快走,快走!”
這聲音像是剛才在窗外的偷聽客。
申小菱腳步微微一緩,下意識地想要回頭看一眼那人的模樣。走廊另外一頭傳來一道嬌滴滴的聲音:“給我攔住她!”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幾個帶刀侍衛(wèi),呼啦一下圍了過來,竟截住了申小菱的路。
麻衣小生連忙作揖道:“誤會了!誤會了!”
侍衛(wèi)根本不理會,刀柄一抬,露出半截泛著寒光的刀刃。
一位身著鵝黃紗裙的女子,在一群丫頭仆婦和侍衛(wèi)的簇?fù)硐拢吡诉^來。
她挽著高高的發(fā)髻,鬢角梳得薄如蟬翼。發(fā)釵,耳墜都嵌著皮光極好的珍珠,容貌生的艷麗,唯獨嘴唇薄了一些,用口脂將唇擴了一圈。
這女子輕輕地掃了一眼屋子里,除了男人和仆從,再無他人。
她邁著碎步向申小菱,淡淡打量著冪笠下的身形,嬌聲問道:“你是何人?”
麻衣小生只得上前拜了拜道:“這位女客是小人的茶客,剛才在那個房間喝茶,碰巧路過此處——”
女子身邊的仆婦上前給了麻衣小生一記耳光,叱道:“大膽!我們公主問話,豈有你插嘴的份!”
公主?
薛石隱說過,周皇后先后生了兩位公主,才有了平王。其余的公主尚且年幼,眼前的女子梳著婦人發(fā)式,應(yīng)該是周皇后所出。只是不知是大公主還是二公主......
仆婦上前問道:“你是何人?見到公主,還不脫帽行禮?”
申小菱只得摘下冪笠,跪拜在地:“民婦申氏叩見公主?!?p> “抬起頭來?!惫鞯?。
申小菱垂下眼眸抬起下巴。
公主嬌聲喊道:“鄔太榮,你出來!”
屋里的那位偷聽客踉踉蹌蹌地跑出來,展開扇子對公主陪笑道:“你怎么來了?這么熱的天,快進屋喝喝茶。”
公主抬起腳尖,綴滿珍珠的繡鞋點了點申小菱,冷笑道:“你最近換口味了啊。這種干巴巴的貨色,你也下得了口?”
鄔太榮瞟了一眼申小菱,在公主耳邊低語,曖昧十足:“我的口味,公主最清楚不過了,我心中只有公主,她這樣的,我還真下不了口。”
公主十分受用,戴著珍珠戒指的手指,抿了抿蟬鬢,臉色似乎緩了一些。
正要進屋,又忽然想起什么來,給了身邊的仆婦們一個眼色。
仆婦們將鄔太榮押進了屋。
公主道:“給我好好搜,別多出什么來!”
只聽見屋內(nèi)鄔太榮低聲悶哼幾聲,仆從跪在門口瑟瑟地哭道:“公主,駙馬爺是清白的,是清白的。我們只是來此處喝口茶,解解渴。并不認(rèn)識這位娘子?!?p> 原來偷聽客是駙馬爺啊。這地位,顯然不如馮家贅婿。
仆婦們出來,對著公主搖搖頭。示意沒有搜到女人的物件。連一根頭發(fā)絲都沒發(fā)現(xiàn)。
“哼,沒多東西,不代表沒少東西。”公主還不死心地指向申小菱,“少了的東西,總歸要有藏的地方?!?p> 仆婦們得了指令,又向申小菱走來。
申小菱想到那錠銀子,若知道能惹出這么多風(fēng)流賬,還要什么束脩!
她只得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向公主:“公主擔(dān)心民婦從駙馬爺那里拿了何物?”
仆婦們鉗制住她的胳膊,獰笑道:“別慌,搜了就知道了。”
申小菱掙扎著:“若民婦身上搜不到東西呢?”
“自然就放你離開?!逼蛬D們抓得更緊了,將她拖進了房間,又將鄔太榮丟了出來。
鄔太榮顯然也想到了那錠銀子,有些心虛。本來沒什么事的,去偷聽做什么。圖惹一身騷。
走廊里,有一扇窗戶被人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屋內(nèi)兩人聽見走廊的動靜,從窗縫中看了看熱鬧。
“你不去英雄救美?”一人戲謔地問。
“搜身而已,死不了人?!绷硪蝗说卮?。
京城這個地界,三步一個五品官,十步一個三品大員,但凡穿戴好一些的婦人,多是哪個高官的家眷。更何況,這是“蹈虛之處”。
申小菱亂搭話、胡收禮,終會遇到這樣的事。
銀子又沒名字,長個教訓(xùn)也好。